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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 痴人说梦 〖 第十三章 结局 〗

4/10/2008 10:43:00 下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第二天开始,雪从我的世界里开始失踪,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也查不出她具体的下落。雪公司里的同事说她一直没来上班,打电话到雪的家里,雪的父母一听说 是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昨天晚上雪回来哭了一夜,家里怎么劝也劝不住,早上天不亮就抹抹泪出去了,说去朋友那里住了,以后不想再见到我。我亲自上门去探 访了一次,雪父亲的脸色很难看,要不是伯母在一旁好言好语劝住了,当时就有可能发作出来轰我出门叫我下不了台。我如坐针毡,听着雪的父亲好一顿数说,脸上 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很是尴尬。
  我只想打听一下雪的下落,自己亲自去陪不是,伯母趁背地里送我出门的工夫,悄悄地对我说:“小飞呀,不是我说你——我就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都宠 着她的,她有什么要求我们都想方设法给她办到,从来就没有重话儿说过她。可你倒好——你知道不知道,昨天,她为了要给你过生日,工作刚忙完就自己买了飞机 票赶回来,家还没回呢就到你那儿去了。也不知道你又给她受什么委屈了,昨天一回来看哭成那样,谁也劝不住,连我这做母亲的问也不说,你也是,居然连个电话 解释都不打,气得雪最后把电话拔了。唉,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情绊嘴吵架的,可吵归吵,可不能当真翻脸伤人呐,闹成这个样子,谁心里 好受呀,你说对不对。小飞呀,我看你平时人还挺老实的,伯母也相信你决不会是有意惹雪生气,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两个人一时闹点误会,你看在雪这么大老远赶 回来的份上,也该让着她点儿不是?就算伯母求你一回,等雪过两天消消气回来了,你多说点儿好话哄哄她,将来,可千万别再这么折腾了呵。”
  我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没想到雪居然为了要给我一个生日的惊喜坐飞机赶回来,那一刻尴尬场面给她的震惊更是可想而知,而昨晚纯的突然发病、我来不及给雪 打电话解释更使这误会雪上加霜。我不知道怎么去跟伯母把这一切解释清楚,更何况,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和雪解释清楚,我只好安慰伯母说:“伯母,您别担心, 昨天只是一场小误会,我说得重了几句,雪气哭了。是我不好,我不对,您放心,我一定找到她好好向她陪不是,可雪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就是因为我们也都不知道啊,她今天早上说要到朋友那里去散散心,几天之内不会回来。”伯母说着,拭了一下眼泪,“可她有这么些朋友,谁知道会到哪儿去了呢?”

  我试着给自己所知道的几个雪平素要好的朋友打电话,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雪好象有意不想让我找到,远远地避开了我熟悉的圈子,于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去 问询,始终得不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一个素日熟习亲密的人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整个消失,着实让我很是诧异,并且感到极不习惯。我开始变得有些焦燥不安,无 精打采,生活在几天之内也突然变得枯燥无味,杂乱无章。在班上,我经常会怀疑自己刚刚做完的工作的可靠性,因为自己确实很有些心不在焉,难以集中精力处理 日常的事物。于是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一方面想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另一方面也想抽出更多的时间应付眼前这桩突发事件。
  纯在做了心包腔穿刺术导液后病情有所缓和,不再象几天前那样经常地气喘咳嗽,我抽空去探望了她几次,她的精神还好,脸色也比回来初见时红润了好些。谈 及几天后将要进行的手术治疗,纯好象心理准备很充分,谈起这个话题比我这个从未经过手术的人要镇定自若得多。我想她一年来在国外,凡事都要自己去闯,在心 理承受能力上恐怕要比我强得多。而我却更多地担心手术的成败,毕竟是复杂的心脏手术,不象一般外科手术那样简单,纯看出我的忧虑,宽慰我:“没关系,不会 疼的,我这次做的穿刺导液就一点不疼。”
  我笑了一下,心想穿刺和开刀毕竟不能相提并论,况且手术台上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危险性。可这时该让纯的心情宽松一些的,于是我也做出轻松的样子,递给纯一爿削好的苹果,对她说:“我不担心,等你病好了,我会陪你出去玩。”
  纯把苹果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珠转了转,疑惑着问我,“峰峰,你差不多每天都来看我,你的雪不会生气么?你还是多去陪陪你的雪吧,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往后也不用老过来了。”
  “那怎么行,你要是万一闷了,需要找个人陪你聊聊天开开心呢,那我不是最合适不过了。”我话虽这么说,却知道自己虽然编谎话使得纯相信那天没有造成我 和雪的冲突,但纯女性独有的直觉已经敏锐地察觉了异样,并且开始暗地里为我着想了。于是为了使这个谎言完美下去,我继续向纯隐瞒着事实真相,“雪刚回来, 挺累的,这两天在家正休息呢。我和她说过你的事了,说你现在病着,需要人来照顾。雪挺通情达理的,不象有些女孩那么会来事儿,我把情况和她好好说了一说, 她也就同意了,说过些天等你手术完了还想来看看你呢——你不会介意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吧。”
  “那也好,”纯点点头,“说实在的,我真觉得你这个女朋友人很不错呢。只可惜那天……哎……要是我那天没突然犯病就好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呀,”我笑咪咪地宽慰她,“人还能埋怨自己的身体不听话么?你安心卧床休息吧,再过一段时间,你不就能好好地出院了吗。”

  从纯的病房出来,走出医院,离最近的汽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我踱着步,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是不是再给雪的家里打个电话,问问雪回来没有,或者,再给雪的朋 友那里打打电话试试……正低头徘徊沉吟间,身旁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了一下我的肩头,我抬起头没好气冲着对方正要发作,却见对方脸上堆满了欢喜,“这不是云飞 么,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我定睛打量,原来撞到我的人正是晓菁的丈夫,罗山民。
  “哦,是你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晓菁呢?”
  “她,怎么,你忘了——”山民微笑着提醒我,“晓菁不是在医院里嘛,这不。我刚给她炖了一锅鸡汤捎过来——喏,前面那所妇产医院。”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顶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大楼,阳光下与另一方向纯所在的医院遥遥相对。

  “是么?”我回想了一下,可不是嘛,晓菁果然是要到预产期了。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和雪温存,匆匆间不觉光阴的流逝,连晓菁就要做母亲这件事也淡忘了,唉——不过转念一想,淡忘了也好,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无端牵念,空惹闲愁。我随意问了一句,“还有几天,快了吧?”
  “怎么,你不知道么,”山民看我问他,有点诧异地回答我,“南雪没有对你说过么?我看你在这儿等她,以为你都知道的。”
  “什么,我怎么会都知道,你说的这话什么意思?”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突然想到了一点,仿佛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零星的一点光明,“你说我在等她,是雪?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紧紧地攥着山民的手,急切地问。
  “谁,你说你不知道南雪在哪儿?”山民的眼光此时就象突然看见了一桩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充满着惊奇,“我看咱们是不是把话说拧了。那么,你不是在等她?”
  “哎呀,我刚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我没工夫跟你解释那么多,你先快告诉我,雪现在哪儿,我一直在找她。”
  “你们怎么啦,闹别扭了?她现在正和晓菁在一起呢——哎,你等等,别那么着急就去啊……”山民一把拉住我,“你又不知道她们在哪间病房,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实在等不及再犹豫一分一秒,如果不是山民拽着我,我想我一定是不顾一切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雪于我已是如此地企盼,而我自己的心里又充满着对那天行 为的羞愧与自责,恨不能早点能冲到雪的面前向她解释清楚。山民一路疾行跟在我身旁,我一边快步如飞一边迫不及待地问他:“雪什么时候去的,多久了,她,她 不会马上就走了吧?”
  “我想还不会吧,她们俩一见面就有的是可聊的呢。哎,我说你别走那么快呀,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啦?——”山民气喘吁吁地回答我。
  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山民的关心,径直冲进了医院的大门,跑进了大楼,赶在电梯门缓缓关闭前的一刹那抢进了电梯。我喘了几口气,这一路的急赶加上电梯猛 然的忽上忽下使我一瞬间眼前一黑,胸口作痛,我咬紧牙关撑住了周围的扶手,好容易才强抑住嗓子眼儿层层泛起的欲呕的感觉。山民看我一时不能言语,帮我轻轻 捶了捶后背,我支撑了好一阵儿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抬起头对他感激地一笑,“唉,看我,不好意思,平日里太缺乏锻炼。”
  “你跑得太急了,来,先坐下来歇会儿。”山民把我扶出电梯,让我在长椅上坐下,“我去把南雪叫出来,你在这儿等着。”
  “不,还是我去吧。”我诚恳地说,挣扎着要站起来,山民却硬要让我坐下好好休息。
  两人正搅着争执不休,我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间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雪从里面盈盈地走了出来。我也不知从哪儿突然蹿出来的一股劲,一下子摆脱了山民的手腕,猛地冲到了雪的面前。

  “雪,我——”我一时激动,热血冲上了头脑,再加上心跳猛烈运动后的加速,让我急切间找不出该说的话。我涨红了脸,感到一阵发烧,“雪,我找你找得好苦。”
  雪冷冷地白了我一眼,倒好象在她面前我一下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你来这儿干吗?你苦不苦,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我被她的话堵得一时语塞,往日的伶牙利齿此时都早已抛到了爪哇国,搜肠刮肚也只剩下几句干涩的歉词。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雪……,那天,是误会了。”
  “误会,”雪猫一般的眼睛瞪圆了,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她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山民,“孩子在里面哭呢,你快进去看看吧。” 说完等山民进了房门,才回过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我倒看不出,你倒真有本事,几天工夫不见,你就能新找个女朋友来给你过生日。哼,还说我误会。”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呀。嗨,这从何谈起呢,她不是——嗨,我和你直说了吧,以前我一直也没有告诉过你,我怕你听了以后会多心。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早就断了,这次是她从美国回来看病——”我急忙辩解道。
  雪却不容我分说,截断了我的话,“我不听你解释,有话你向能听你解释的人说去。我只问你,她是你女朋友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就到一起去,对不对?”
  “那是从前——”我刚说出口就觉得心里后悔,自己真不该顺嘴就去辩解。可后悔已经迟了,雪的眼圈已经红润了:“从前,从前,你就知道从前。你个没良心 的,我为了能早点赶回来给你过生日,每日每夜加班加点地干,还不都是为了你。本想着回来能给你一个惊喜的,可你倒好,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逮着个空就去 和你旧情人幽会。”雪越说越气,“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除了过去还能记住什么?我在你眼里算什么,还不是象个影子,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谁说的——”我一脑子要说的话都被雪这一通连珠炮火打得支离破碎,想不出自己该如何收拾眼前这个局面,“雪,我求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知道是我错 了,她和我分手了就该是分手了,我不该再让她去我那里。你让我怎么给你道歉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再让我见不到你,不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你知道这样会让我 很伤心——”
  “你伤心?”雪嘲讽地笑了一下,神情凄婉,“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伤心的。我不在,你不是正好可以和你的旧日女友重续情缘嘛,况且,她现在正回来看病, 你不是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再好好抚慰一下她嘛。她那么漂亮,又和你感情那么深,她不在的时候你拿我做你感情的替代,现在她人都回来了,正是需要你的时 候,你还要我这个又丑又笨的丫头做什么?”

  我被雪这几句话刺得脸上发烧,因为这未尝不是我曾经偷偷做过的梦想。虽然我懂得这一想法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在梦里我会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不过是看似美 好的虚幻,可我却无法凭一己的力量挣脱这种深入骨髓的诱惑。就象肌肤打上的烙印,磨铲洗蚀只会更加剧肉体和精神的痛苦,只能坐等天长日久,等它逐渐淡化, 与肌体合而为一。往昔的爱情也是如此,我可以使自己相信苦恋最终会没有结果,可我却不能劝说自己毅然斩断那一段心系的情丝,哪怕,即使我知道那一头已经悄 然无声地坠落,我也没有勇气抛弃自己这一头凭系的记忆,因为这毕竟是我唯一确切拥有的与过去相联的东西——这也许是我终其一生难改的弱点,无法抵御的美好 过去的回忆与我所要面对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冲撞着矛盾,促使我选择,令我痛苦。而此时在雪面前,我知道自己的这一弱点已如赤裸般的完全透明。
  我想向雪辩解,说自己其实一直只爱她一个,纯那边只不过是一时冲动,逢场作戏,可我自己内心却知道这种说法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和笨拙可笑。如果连自己都 不能正视内心的矛盾,那么我们之间这个萦绕已久、而且终有一天要爆发的冲突就永远无法解决。于是我决定向雪坦白——既然一切形式的逃避已没有任何意义,那 么我想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让雪彻底了解我感情世界的真相——虽然我曾经告诫过自己绝不要在自己钟情的女孩面前谈论另一个具有同样敏感意味的女孩。
  “雪,咱们坐下好好说好么?”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不是很早以前当咱们第一次约会时就问过我这些年有没有交过其他女朋友么,那时我把话题岔开了 没有回答你,记得吗?后来你再也没有问过我,我也就一直再没有特意地把她提起,现在我告诉你,她叫杨纯,那时我刚和她无可奈何地分手,离别的痛楚煎熬了我 的心,我以为这辈子我就将与她永远地大洋相隔,再不会有相见的时刻。一年来我和她并没有太多的联系,直到几天前她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说她病了,需要回来 做手术。我不能骗你说我对她不再有一点感情,虽然过去的激情已如渐退的潮水一般平息掩去,可偶尔它也会泛起点点圈圈微细的涟漪,加上往日美好的回忆——你 也许最不愿意听到这个字眼——她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就完全意味着一种愉悦。相信我,仅此而已,我对她再没有其他的感受。我现在只想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帮她一 下,就象帮助其他朋友一样,只不过,她的情况略微有点特殊……”
  “对,是特殊。”雪执拗地重复着我的话,“特殊到你可以和她在一起就忘了我,特殊到你可以为了她生病就根本不管我,特殊到你连她的存在都不让我知道,我倒问问你,我在你眼里到底还算什么?”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不过是说她,你怎么就把自己给扯进去了呢,难道你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么,你要我怎么才能证明给你看?”我赌气说着,语气变急了。
  “你这么说,这样做,让我怎么才能相信你?”雪也提高了嗓门,“我连你过去的女朋友也不如了,你还能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你这是不讲道理嘛,谁说我对你不真心——你要是生了病我不是也一样会照顾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一定会跟着你——”急切之间我口不择言。
  雪的脸顿时变得刹白,“好,你咒我,那我就死一个给你看——”说着站起身就要向外冲。我吓得慌忙把她拉住,“好好的,又闹什么呢,让别人看了笑话。我不过是随口说句顽话,也用不着这样赌誓当真的。”

  两人正僵着,旁边的房门突然开了,山民扶着晓菁从里面走了出来。雪抬头看到晓菁,脸突地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了,我讪讪地瞅了瞅雪,又回过头望了望晓菁,心里极盼晓菁这时能打个圆场,让大家避开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晓菁掠视了一下我们两人欲说还休的神情,心里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云飞,你还没有看过我们的孩子吧,进来吧——山民,你照看一下雪。雪你先别走,我刚才还有话忘了和你说。”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雪的身边,回头看了雪一眼,雪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撇头转向另一边不理我。晓菁把我让进屋,随手把门掩上,屋里只有两张床,没有其他 的人,只有一张雪白的床上襁褓中的婴儿。晓菁示意我坐到床边,轻轻地把孩子托抱在怀里,坐到我身边,轻轻点指着问我,“好看么?”
  “晓菁,这孩子真象你。”我侧过脸,看到晓菁脸上充满着怜爱的神情,这种关爱的神情是我以前从未发现过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晓菁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的脸,“我倒觉得挺象孩子他爸的——男孩将来就该有点男孩的样子,不该这么优柔寡断的。”
  “你是在说我,对么?晓菁,可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解地问。
  晓菁摇了摇头,叹着气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在感情上象一个孩子。你聪明敏感,情感丰富,总相信每一个你所熟悉 的女孩都为你所倾倒,事实上你的热情和幽默也确实让女孩喜欢,所以你身边也总少不了很好的女孩。你总是自许多情,可你却从来不知道如何去把握幸福,当爱情 真正降临的时候,你很少能去真正的珍惜,换句话说,你虽然有过这么些次恋爱,可真正的爱情,对于你来说还是一个问号。我并不是想指责你,每个人都会有自己 的弱点,你的缺点就是让你自己的自以为是冲昏了头脑,遇到实际该抉择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犯错。一个真正爱着你的女孩可能会容忍你一次两次无心的过失,给你机 会让你改正,可谁也不会永远接受你不拿她的感情付出当回事的现实,将心比心,这个道理你明白么?我和雪接触这么久了,她虽然有不少小脾气,可能有时会让你 很难堪,可我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却是企盼而真实的。你知道她原来在学校里有一个男朋友,那个男孩就很不负责任,只是想玩弄一下她的感情,雪后来了解真相后, 非常伤心。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对每个你所接触的女孩都还是情深意切的,可你并不对谁特别地青睐,就好象你同时爱着所有人,是一个博爱主义者——云飞, 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在感情上成熟一些了,那些真真假假恋爱的感情游戏都不过是年少不经事的放纵,而你现在需要的应该是一次深思熟虑的决定。你 明白我说的话么?”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希望我能珍惜雪的这份真挚的感情。我确实也一直想这样,可这次是有特殊情况——”我一五一十地把纯的现况给晓菁讲述了一番,“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雪那边我是一定要对她说清楚,可如果就此不管纯将面临的手术,你让我心里又怎么能过意地去呢?”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雪刚才在我这儿哭鼻子抹泪的。”晓菁沉吟了片刻,问我,“照你这样说,你们之间是暂时有一些解释不清的误会了。那你现在怎么办呢,你想怎么去解决眼前这个矛盾?”
  “我想无论如何,我也应该先去照顾纯几天,等她手术结束了恢复健康。你知道在我心里对纯的病一直有一种歉疚的心情,你们也许不会理解这种感觉,可我希 望能看着她慢慢地好起来,这样我也就得到了一种精神的解脱。然后我将回来去求得雪的谅解,告诉她我最爱的一直是她。如果她不能理解并原谅我这种做法,我想 我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好去辩解的。雪现在还在气头上,单单凭我几句话也不可能把她劝过来,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象作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深吸一口气,“ 帮我陪雪这几天,告诉她等我回来,如果她想不通,帮我劝劝她——我知道这些请求不一定符合你的本意,可你一定要体谅我的苦衷。晓菁,这么多年我都没再求过 你什么事,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一次,好么?”
  “我当然可以帮你劝劝雪,可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尽力而为吧。”晓菁望着我,面带忧色,“你难道不明白,你这样做对雪根本就不公平。”
  “难道我不去管纯的病,对她就公平了么?我没有办法选择别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心里的天平只能是倾斜的,必须暂时有所轻重取舍。”
  “可你……,那好吧,我相信你,我帮你和雪说说看。”晓菁点点头。
  “那我先谢谢你了。那我就不直接和雪去说这桩事了,免得她心里这个疙瘩解不过来。让大家都平淡几天冷静想一想,对彼此都有好处,你说对不对?”

  我走出房门,看雪还坐在那儿闷声不响,我上前想去拉她的手,她一扭身不耐烦地把我的手甩开了。我回头望了望站在门口的晓菁一眼,无奈地挤了一下眉,晓菁会意地冲我点了点头,招呼雪过去,转身对我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儿就交给我吧。”

  六月底的夜晚开始变得潮湿闷热,尽管开了窗户,穿堂风阵阵袭来,也无法祛除我心头的烦闷。正在恍惚朦胧睡意中,隐隐觉得室内有人在轻微地走动,一阵飘 忽的暖意逐渐移近我的身旁,我的身体便仿佛瞬然间在这种暖意中融化。我努力睁眼望去,四边是无尽的黑暗,借着一点夜光,仿佛有一个黑色的人形阻挡了我的视 线,紧接着那种熟悉的发际的清香沁入我的心脾,一双看不见的手触到了我的眼帘,帮我轻轻地抚上,我感到那动作说不出的轻柔怜惜。一阵倦意袭上心头,我只感 就此沉沉地睡去,从此再不问情感的纠葛,再不理人间的烦扰,只任这一双手的抚摸将我的灵魂彻底永久地安息……

  清晨阳光斜射入屋的时候,等我睁开惺松的睡眼,望着周围的凌乱,恍惚记起梦里闪烁的碎片,不由得心中大恸,悲从中来。

  两天后去探望纯,正是手术的前一天,病床上的她一如往日般的平静,雪白的被单映衬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恬静如一个纯洁的天使。我把她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手心,小心地合上,她的掌心略感颤抖冰凉,“不会有事的,有我呢。”我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安慰她道。
  “峰峰,你实话告诉我,你最近没事吧?”我感到她的手摸到了我几日未剃的胡须,硬硬地有些扎手。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还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我知道你总是不想让我担心你——那么峰峰,你能答应我,明天,等我手术做完了,陪在我身边,等我醒来的时候么?你知道我真的很怕,怕一醒过来什么人都看不到了……”
  “看你,傻孩子,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呀。”我觉到纯的手正在渐渐地变暖,“我当然会守着你醒来的,向你保证。”
  纯的嘴角漾出一丝笑意,“你才真傻呢。从前没觉得你这么又痴又呆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儿了——记得那次你为我唱的歌,峰峰,告诉我,在你心中我真的会有那么重要么?如果,那时候,我说希望你也能去国外,你会跟我去么?”
  “我——”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回事,但从来就不知道如果自己真正面临时该如何做,“你不是了解我的根在国内么,纯。说实话,让我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下重 新审视生活,特别是到象美国这样文化背景和生存背景都和我所处环境差异很大的国家去,我会觉得很不习惯的,但当时,如果你多说一句,我想我会尽力去的,只 是为你的缘故,因为我那时实在是舍不得你离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也许人越是长大,就越是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几年前无法甄别时轻易抛弃的东西,几年 后却会在黯然想起的时候无力回头。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一点道理,就是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现在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是眼前有更多更绚丽的诱惑——在感情上也是 一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容许我挥霍的资本,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受伤了以后掸掸身上的灰尘,告诉自己还有机会重来。即使我对感情再潇洒,也不可能轻易 让自己的心再去冒险,拿仅剩的一点青春去做赌注的——纯,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不是么?”
  “你真固执,不过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纯说着说着,话头一转,“你知道么,昨天下午护士小姐说有一个女孩在我门外徘徊了半天,还向她问了我的情况,可她一直也没有进来。等我出门看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想如果是我的朋友是不会不进来的——不会是南雪吧?”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来呢?”我顺口回答,却猛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她白天还要上班呢。等你手术完了,病好了,我会带她过来和你见面的。好了,不许多想了,明天还要手术呢,你好好休息吧。”
  “峰峰,不再陪我多说一会儿话了么?……那,好吧,明儿见。”

  第二天是晴亮的天气,我目送着纯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弹簧门打开的一瞬,我的心象被冷风抽过一阵哆嗦了一下,梦里那个黑色的女人的印象涌入了脑 海,不由得隐隐觉得有些不详。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要去拉住纯,可她已被白衣的护士们推拥进去,消失在门的另一端。手术室门口“非公勿入”大大的红字随着门的 摆动在眼前渐趋模糊,仿佛我飘无定所的心,我颓然坐下,喉头一阵血跳干涩。
  纯的家人和我一样焦急地等待着,那两扇相隔的门竟好象相隔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等待的时间漫延了仿佛有几个世纪,这真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焦躁的一天。 外面现在本应是亮丽灿烂的世界,可此刻这里却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如果手中有烟,我想我也会心不在焉地吸上几口的,否则无以凭藉,何以驱散这无处打发的难熬 时光?

  时间早已超出了预想的界限,门里不断有人出入,脚步匆匆,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中我又一次读出了不详。我紧张地搓着手,束手无策,只有闭目虔诚地双手合什默默求上天保佑:
  “万能的上帝呀,如果你能听见我的话,请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请你一定要让纯平平安安地回来,如果你一定要有什么责难的话,请别落在她的身上,我愿 意替她去一并地承当。是的,所有惩罚都应该落在我身上,她那么好的女孩,又是那么的脆弱,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受这些折磨呢?不公平,不公平呀,世上有那么多 的坏人,为什么非要让好人来承担痛苦呢,为什么又偏偏是她?上帝呀,你是无所不能的,那么,就请你把她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我身上吧,哪怕是让我为她去死, 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求求你的宽恕吧,上帝你在哪儿,我的祈祷,你都听见了么?”

  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只觉一阵暗香如风渐飘入我的鼻翼,我惊异地睁开眼,一袭淡绿碎花的裙角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中,而顺着那熟悉的裙边向上扫过腰身,抬 头看到的却是雪充满关切怜惜的眼。我们无言地交换着眼神——我想我所有的软弱与惊惧的神情都在此刻这无声的视线交流中毫无遮掩地暴露无余——“Poor guy”, 雪最终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伸出手扶住了我的肩头。
  我胸口一热,心中百感交集,另一只手几乎是下意识地触到了雪平滑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过她那滑润细腻如脂的肌肤。雪任我抚摸着,另一只手悄悄圈转过 来,将我的头拥入了她温暖的怀抱。身周的一切仿佛已变得并不重要,时间也好象在瞬忽间蓦地凝固,没有起点,也不理会何处是终点。我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拼 命要把握住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思考,只是出于机械的本能将这一份生命的凭系握得更紧。你说我是自私也好,说我是空虚也罢,我 其实只是一个同你差不多一样的脆弱的人——说什么男人不轻言受伤,说什么男人不会为情感动和伤心落泪,那都是彻头彻尾编造的谎言。当我看到你眼中不自禁涌 动着的泪花,当我觉到自己眼眶中盈热的湿润,于是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空空的躯壳居然也会泣血,而原本平平的生命也就由此在这短暂的瞬间步入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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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你蜷在我的怀中听我讲这段长长的故事,黑夜正如你乌黑的秀发,一般地黝暗深沉,你的眼调皮地眨着,仿佛我在茫茫大海中望见过的忽闪忽闪的星 辰。你好奇地问我那一切都是真的么,是不是真有象雪那样好的女孩?纯后来又怎么样了,就连晓菁和潇潇,好象也充满着那么多的疑问。我微笑着不去作答,心绪 却早已飘回到梦中与雪初会的情景,耳畔仿佛又听到了海边那阵阵依旧的涛声——这一切都不过是梦吧,我只可惜自己并不是故事中的角色,痴人——多少人就象我 一样带着梦想告别了青春,我知道这或许是他们人生最宝贵的数年光阴中悲欢的凝聚,而也就是这一份梦想,将会在他们心底最深处默默地陪伴他们走向未来,孤寂 的时候照亮他们一线慰藉的希望,寒冷的季节呵护他们一点余香的温馨。


  在风中,就这样停止不动
  把欢笑,丢落在苍茫一边
  当太阳,停留在模糊的地平线
  是否现在开始走出昨日的影投……


  于是在这渐飘远的歌声中,痴痴的属于情感的梦结束了,对于每个人来说,也终会有这么一天,不再拥有这般纯情的岁月。时光流逝,却只有当初这一份存于心 底里的美好留恋,纵使狂风吹尽,也难以消蚀磨灭。直到将来有一日不经意地发掘,才惊异地发现她们依然完好,竟丝毫无异于昔日的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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