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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 痴人说梦 〖 第十二章 风波 〗

4/10/2008 10:37:00 下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之后的两个多月里,我在公司里努力工作,由于以前长时间里一直工作勤勉,业务水平也有目共睹,又正好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升迁机会,我的薪水调了一定的幅 度,生活也不再象以前那么紧张了。雪和我还保持着情人的关系,自从第一次作爱以后,我们之间又发生了多次的性爱关系——我实在是太爱她了,要不是紧张的工 作需要,我真想和她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刚开始一两次还没有避孕,后来次数多了,不得不戴上避孕套,刺激的快感程度就差得多了,幸好雪经历了初几次的紧 张,导引与抚摸的配合开始娴熟和自然起来,于是我们慢慢地开始能享受到双方高潮时那种欲仙欲死的快感。
  一个周末晚上,我们一阵欢爱过后,雪穿整好衣服,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对我说:“云飞,下个礼拜我要去外地出差,可能得半个多月才回来,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自己注意照顾自己吧。”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有点责怪地问她,“让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你说你要去那么久,我会想你的。”
  “真的?”雪笑笑,“别担心,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也会想你的。”
  “那你能赶得及回来给我过生日吗?”我的生日恰巧就在半个多月后。

  “我争取吧,”雪掐指算了一下,“悬——我在那边会挺忙的,要不万一我回来晚了,等我回来再给你补过一回吧。”
  “那成,不过——”我故意逗她道,“你要是回来,得给我准备个生日礼物哦。”
  “瞧你美的,”雪刮着我的鼻子,笑着说,“我能争取赶回来就够不错的了。人呐,不能样样好事都占全喽,鬼神会嫉妒的。”
  “是啊,有你这样好的女朋友,鬼神也得羡慕。”我顺着她的口气说。

  下一个礼拜开始,雪走了,乘火车去了西南部的一个大城市,果然如她所答应我的,她每隔一两天的晚上就给我打回电话。第一个夜晚她打过来的时候,电话里 听到她的声音我一下子哭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不过是别离了短短的一天时间,却仿佛已如几个世纪般的相隔遥远。雪也哭了,说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孤 独在外的感觉了,夜晚闭上眼睛就想起远在京城的我,想我也一定在远方望着夜空静静地思念。我们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最后终于互相劝慰着止住了泪水。我说你 再说两句吧,我想听你的声音,她说我说不出来呀,一说话就想哭。我鼻子也酸酸的,宽慰她说傻孩子你哭什么呀,还有好多天呢,咱们不还有好多通话的机会么。 她说我每次都会数着天呢,再有多少多少回就能回去了。
  雪有时忙到很晚,再加上时差,等她回到住处给我打电话时我已经睡下了,从被窝里爬起,匆匆披上一件外套,赶紧抢到电话旁,只为了听雪那温柔的声音。只 穿一件单衣的我经常冷得发抖,电话里声音直打颤,雪嗔怪地问我你怎么不把电话放在枕边,还非要跑到小厅里,仔细感冒。我说想拉线过来可是电话线不够长,她 问我是电线值钱还是身体值钱,怎么人长大了反而算不清这个道理了,说得我很不好意思,于是第二天赶紧抽空去买了根线接到床头。

  将近两个礼拜过去了,我有些着急了,又一次通话的时候我上来就问雪:“雪,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这儿可还等你回来一起过生日呢,没几天了。”
  雪在电话那头象在掰着手指头,“还得有些日子呢。云飞,你知道,这两天不太顺利,我今天身体也不太舒服。”
  “怎么了,你?”我知道雪一向身体健康的,不象有些女孩小病小灾接连不断的,“不是太累了吧,你得注意休息,别工作那么紧张。”
  “没办法呀,”雪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会自己注意的。不过我可能真的很难赶回去给你过生日了,明后几天可能还得加班地赶任务,我怕我自己连打电话的时间都不一定有了——”她停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的生日礼物我记着呢,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会带给你一个惊喜的。”
  “那我看来只好自己过了,”我想自己也不用如何犒劳自己了,“那你的礼物呢,能不能让我早点儿知道?”
  “现在还没确定呢,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从第二天开始雪果然没有再打电话,我想她一定是忙得实在倦怠了。过了几天,一个下午,我正在公司里开会,外面秘书小姐推门进来说有个电话找我,是个女的声音——我想那一定是雪——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赶紧去接,“喂,是我云飞。”
  “喂,是峰峰么?”我听得电话那头并不是雪的声音,倒好象是——我一时不敢确定,只是回答道,“是我。”
  “啊,峰峰,你没听出来么?”我的心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我分辨出这是那个曾经让我为之心碎的声音——果然她的名字便如我预计般准确地出现,“是我,杨纯。”

  虽然我在百分之几秒以前已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对这个从我熟悉的声音中平静地念出的名字感到意外地震惊。我和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互相联系了,自从过年 时彼此互赠了贺年卡,告诉对方自己的一些新变化以来,就再也一直没有任何书信和电话的联系了。现代电讯虽然发达,发一个电子邮件不需要费什么工夫,可自从 知道纯在那边有了新的男朋友,或者说自从自己有了雪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该对纯说什么好了。有时候邮件的信头都填好了,挖空心思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可当鼠 标挪到“发送”按钮上时,这只手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最后还是叹叹气关闭了这个窗口,当程序提示时下了半天决心去按下回车。我想我和她之间也就这么样 了,最多不过是能保持朋友关系,而她不给我回信,或许和我的理由也差不多吧。
  而今天,是怎么了,我脑子里飞速地转着问号,语气里还保持着正常的轻松,“啊,是纯呵,真没想到,你好吗?你今天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呢,你那里该是——”我看了看表,心里默算着美国西部与这里十四个小时的时差,“午夜快一点了吧。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不知道,还好吧。”纯清晰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柔和,“想起你来了嘛,就打过来了。你也还好吧?”
  “想起我?”我苦笑了一声,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一年前酒醉后给纯最后一个电话时的心痛与惨白,“我当然好了,有什么不好的。”
  “峰峰,对于过去临走时发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咱们不用再说这些谁对不起谁的话了好么,”我实在怕再被纯触动昨日的伤痕,“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已经不是旧日的你了,而我也一样,一年前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我想你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要说吧。”
  “嗯……,是的——”纯迟疑着问道,“我想问问你,学校池塘里的荷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开了吧,我想,”我不知道纯为什么要问这个,也许她离学校久了,想借此唤起久违的美好的回忆?于是我凭印象回答她,“上个星期我还回去过一趟,看见芍园北侧小荷塘里有几茎欲放的荷花,花骨朵已经很饱满了,现在应该正是时候吧。”
  “那,”纯的声音仿佛又回复了往日的梦幻与温柔,“你能不能陪我再去看一次荷花,或者,再陪我领略一次未名湖的月夜?”
  “我当然愿意,”我想她的心情是不是现在正有些恍惚,是否正在望着窗外,想起校园里的曲曲折折点点滴滴?她在异乡,这种思旧的情绪也许是常伴的吧。“等你将来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陪你去多少次都行。”
  “不是将来,就是今天——现在,”纯接着问道,“行么?”
  “这个——”我吃了一惊,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问,“你现在哪儿?”我疑惑地问道。
  我听到纯在电话里轻声一笑,“我就在学校门口呢,你来么?”

  “我,我来——你等着我。”我几乎无法左右自己的言语,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会等着你的。”纯在那头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放下听筒,心里还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搅得天翻地覆。纯居然回来了,为什么,是放暑假?好象是的。可就算如此,她也没必要回来找到我呀,更何况 还会有什么闲情逸致让我陪她去赏荷花,我不禁后悔自己刚才电话里没有勇气去问个清楚。可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能不去么?难道我与她只不过一年不见就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再满足她了吗?只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也许,她只是怀念旧日流连的山水,也许她只是不想一个人独自望着未名湖畔的夕阳,觉得这 个时候只有我可能还比较适合这重回故园的心情,更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就象她说的,想起我来了,就叫我去了,只想淡淡地叫我来,淡淡地面对我这个人 ——难道她回来,会没有人陪么?想到这一点,特别是想起她所提起过的新的男朋友,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涩。
  我还是去吧,既然我问心无愧,我已经给过她我所有的,为什么要躲避自己的意愿?可这时我脑子里出现了雪的样子,耳边仿佛响着她在电话边轻轻哭泣的声 音,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雪我和纯的事,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她问我时我就不曾对这个问题加以回答——雪心里已装了我太多的过去,可我并不想在她面前完全赤裸, 我想保有这一份回忆的空间,在遇到挫折的时候能够有温暖的过去可以让我逃避。后来她也就不再问我,而我也不想去探寻她的过去,包括她提起过的交过的那个男 友,我都不想去打听。我总是自慰地想,给双方各自一个秘密的空间吧,只要彼此保持着对对方的忠诚——这样也许双方都自由一些。
  那,既然这样,我还是去吧,就当是去见一个多年不见的好朋友,感受一下久别重逢的温暖。雪,我想你如果知道个中情委,也会原谅我去的理由吧。

  出租车停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已从门前穿梭往来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她,她并没有变很多,一年的异域生涯好象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 记,她只是比临走前微微丰腴了些,发梢烫了卷,衣着也还是简单打扮,淡淡蓝色的短袖,阳光下微微闪着光,并不象我最初所想已经应该是时髦打扮的样子,只在 优美的颈项中挂了一条细细的金色的项链——如果我不是知道,我一定以为她一直在国内——我迎上前去,她见到我,微微一笑以示招呼:“你没怎么变。”
  “是啊,你变化也不大。”我们相视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我已经在一年前,耗尽了我对她的热情,如今面对着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孩,一瞬间我竟感到陌生。良久,我问她,“你不是说想要去看荷花么?”
  她笑了,摇了摇头,“你还是这样。算了,陪我在校园里走一走吧。”
  我习惯性地想去搭她的肩头,手伸到一半才醒觉停在半空,自嘲地笑笑,“看我,真没记性——咱们就这样地随便走走?”
  她不在意地靠近来,凑我的手搭住肩头,“还是老样子吧,习惯了。”

  于是我们如校园里经常见到的情侣一般漫步走着,与他们所不同的可能只是心境变了,人也变了。我搭着纯的肩居然少有的平静,几乎感受不到从前曾有的激 动,虽然也微有一些浮想的涟漪,但那只不过象平静的水面上吹来一阵微风,水圈荡漾了几圈就烟消云散了。我奇怪她对我的魔力,那些我曾经无法抵抗的力量都到 哪里去了,现在看着她的侧影,我居然只有平静和心安——好象那些魔力并不是她所带有的,而是起初一直埋在我的心里,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它已经被自己折 腾得支离破碎,发掘殆尽。

  未名湖畔的微风依然如从前一般地轻拂着纯的发梢,路旁依依的垂柳依然如旧日般楚楚动人,夕阳给远方湖心岛的林梢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水面上波光鳞 鳞,碎烁着闪亮的万点晶莹。湖边的一张张休闲长椅上,或一或两地坐着低头读书的学子或谈情说爱的情侣,曾几何时,我们也是那一对对情侣中的一员,把黄昏夕 阳下两个人缠绵交织的身影,斜斜地洒在这一片浪漫的爱情伊甸园中。
  “又来晚了,没地方坐了。”我眺望着周围的长椅,早已没有空的了。还是一样,一茬一茬的人,都没怎么变,爱情的故事依然在夜以继日年复一年地上演。
  “那,咱们还是去石舫吧,那里应该还比较清静。”纯提议道。
  我心一动,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约会的地方,也是后来我们多次驻足留连的角落。脚下荡漾着碧波,微风拂过水面徐徐吹来,想来应还是如初一般无比的惬意。“好吧,今天随你。”我答应道。

  “记得吗,当初就在这个地方。喏,你就坐在那儿——”纯指点着靠石舫边沿的一处,“而我就坐在这儿。你约我出来,却闷头坐了半晌,和往常你有说有笑的样子大不一样,我问你怎么了,你突然说——”纯的脸突然一红,“算了,不想它了,都过去了。”
  我听着纯的话,依稀回忆起了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男孩,是如何鼓起勇气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坦露心扉的,我记得自己至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设想了种种 可能的情况应付以避免尴尬,可到了临开口的时候还是如不会说话的孩子般的羞涩和胆怯。幸好纯容忍了我的笨拙,接纳了我所难以表达的真情,然后的几年间使我 在她的温柔中从容地成熟长大,纯所给予我的意义远比对晓菁痴痴的初恋要深远得多。
  可这一切毕竟已经成为昨日的梦幻了,现在我们虽然短暂地相聚,但转眼之间又将各在天涯,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而我有我的雪,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是如此遥远了。我静静想着,把念头转回来,问她那个我一直不解的问题:“纯,你怎么回来了呢,是放假了么?”
  纯坐在那里,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透过林隙洒在她不经意露出的半个圆润的肩头上,跳跃闪烁的阳光映得她的脸明暗不定,她低头摆弄着裙角,好半天才对我 说:“其实我真的不想告诉你,我不想你为我担心。但既然你问了——我这次回来是要做一个手术的,心脏手术。你知道,我心肌功能一直不太好,出去这一年可能 又比较疲劳,最近很长时间胸闷气喘地厉害——今天和你在一起,感觉还好点儿。医院检查结果是心包炎,得手术治疗,美国那边手术费太贵,所以赶着假期回来一 趟。家里早已经安排好了,过两天我就要去住院了。今天是特地想约你出来,我记得,嗯……,明天是你生日。”

  我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这才抬头注意到纯的脸庞,潮红褪去后果真显得有几分苍白,心下不由得暗自神伤。本来是这样一个秀美恬静温柔可爱的女孩,一年来 却在陌生的国度里一个人漂泊,想到她柔弱的肩膀上所承担的难以想象的生活学习负担,如果有另一个人在她身边帮她分担一些,她也许就不会因此而疲劳成疾。而 这个人应该是谁呢,假如我自己当初也去选择出国道路,下定决心与她一起共度艰辛,或者,我尽自己的力量把她留下来,无论是恳求还是阻拦,那么,也许她的生 活就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我想自己所做的努力与我自认为爱她的程度并不成正比,也就是说,我并没有为爱去付出更多,至少没有付出我的全部所有,那么相应 的回报也正是对我不负责任的惩罚。我心里强烈地自责着,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有责任去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抱着这种歉然的想法,我于是说:“纯,真抱歉我一 直不知道你的情况,如果我知道的话,我——”
  “这不怪你,”纯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是一直也没和你联系么。我那时困难的时候总想,自己挺一挺就过去了,何必要告诉你呢,让你又为我白白地担心。”
  “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总觉得纯的话里对我好象有些轻视,“那你男朋友呢,两个人应付事情相互照应一下,总比一个人要强。”
  “他——”纯的眼神里黯淡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个。咱们见了面挺开心的,何必提这些呢?”
  “怎么了,难道你们俩——?”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纯沉默着不说话,好一会儿问我,“那你的女朋友呢?你上回信里提到的那个女孩,叫南雪的,你们现在好么?”
  “啊,对,我们很好。”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可又不得不实话实说,“她最近出差去了,还没回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纯哦了一声,低头望着脚下的水面,呆呆地出神。我不敢打搅她的沉思,只端详着她的脸,任凭心里思绪万千,将记忆之门一扇接一扇地缓缓开启。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下来了,西天的长庚星在渐趋凝重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明亮。金黄色的月亮从东边小丘的坡顶树丛中探出圆圆的脸庞,静静地开始漂浮在墨 黑色的夜空中,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水面上波纹变幻,搅碎着本应完好的月影,几百几千点金黄色的碎片透过水气映射着无数柔和的光辉。水柔,形似无物,影 柔,宛如无形,而纯娇好柔嫩的容颜在柔柔的月光水影映衬下,竟如羊脂白玉一般莹洁透明,一瞬间,我竟看得呆了。

  “记得吗?”纯的声音几近梦幻,“那年中秋的时候咱们一起在福海赏月,也是这样美的月色,湖面上还有些许未归的小船,月光下只能辨认出轮廓的暗影,黑 黝黝的,如剪纸一般,就在这样水面上无数银色碎片串成的流苏中缓慢地穿过,再投入周围沉沉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双吉它淅淅沥沥颤动的旋律,你说那曲子就叫 雨滴,那揉弦滑音的声音会使你心碎。吉它就象是一个怀抱着的姑娘,你说,你能随时感到她温暖的呼吸和心跳。于是,那一刻我投入了你的怀中,在那样一个充满 神奇梦幻的夜晚向你献上了我的初吻,我问你我的呼吸和心跳你能感到么,你说咱们俩现在已不分彼此。想起那时的话还象在昨天一样,那时的月光便如今晚一样历 历在目,在外面的一年间,每到夜深人静寂寞清凉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时你说过的话,虽然你不在身边,想起这些对我来说也多少是个安慰。”
  记得吗,记得吗,这种呼唤回忆的话语仿佛是伸向遥远过去的蜿蜒长河上的一叶扁舟,逆水而上,岸边见到的处处是繁花细柳的芳荫,姹紫嫣红的春色。过去对 于我,实在是保留了太多美好的记忆,随手翻卷,就可以抖落一身的芬芳。纯的话带我寻回那并不太久远的快乐,蓝天白云下悠闲地躺在绿茸茸的草坪上嚼着草根, 夏夜月亮升起的时候伴着皎洁的月光低声吟唱,秋天里踏着遍地的金黄抬头寻找枝梢的最后一片银杏叶,飞雪寒冰的季节里口中的热气焐暖呵红彼此的手心脸庞。我 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一切一切的美好,那些我自认为已凝固的美丽,此刻仿佛又如春风中欲解的冰雪,痒痒地从心底融化,暖暖地开始在全身上下滋润流淌。我不知 道纯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难道她不知道唤起这些回忆对于我,尤其是对于我们的现实情况来说,不迨是一种充满危险的诱惑?我眼看着这种诱惑的降临,可我无力抗 拒,或者说,我根本不想躲避,只想听之任之,感受着她的甜美——难道说,这些不算最美好的?而且,难道这不是我多年来一直追求的东西么?
  我的心被撩拨得温柔起来,如保存已久的微弱的火种,被柔风呵着,开始向四处匍匐蔓延。我其实一直也没有把纯真正忘怀,我无法让自己否认这个事实,只是 天涯的相隔,阻断了我无法接续的思念。她的样子便如同在水中时时浮现的容颜,模糊的时候几乎意识不到她的存在,而清晰的时候又让我无法抵御地清澈透明—— 她已经深深地扎植在我内心的深处,我想我既没有勇气也不可能把她连根拔除。可是雪呢,我现在真正可以感到自己深爱着的雪,从现在一直到将来可以看得清楚真 实的雪,面对着我过去的纯——在这样的缝隙中,在她们两个女孩中间,我该如何呼吸生存?
  “峰峰,你看这如当时一样的月光,仿佛的水影,它们在时光变迁面前似乎都没怎么改变,就好象带我真的回到了从前。我不敢确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我可 以透过你的眼看到——我还是过去你的纯,而你,不也是正象多年以前一样,带着温柔的目光望着我的眼,等着那首让我们共同为之心动的雨滴么?”纯的声音带着 颤抖,淅淅沥沥地忽断忽续,不知道是由于她气喘的缘故,还是抑不住的兴奋,仿佛琴弦微微一颤,雨滴便弥漫了整个空间。

  纯紧靠着我,人已不知不觉搂在我的怀中。一切都是那样的相似,一样的月光如水,一样的伊人如昔,耳中一瞬间飘起了同样悠扬的旋律,在惊喜与虚幻交织的 心情中带我回到了梦一般的往昔。我吻了纯,如同多年前一样的轻柔,探触着不知是梦是幻的芬芳。一年来我只能望着远方偶尔地思念,如今点滴积蓄的情感汇成一 道涓涓的细流,在我心头尽情地荡漾。纯回吻着我,每一个细小动作与细微接触都让我熟悉,在回忆与现实之间让我无可抗拒地沉迷。
  我感到纯哭了,咸咸的泪水顺着腮边流到我的嘴边,突然激荡了我的心灵。我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雪挂满泪水的脸,当我第一次吻她,当她第一次献身于我,她 那时止不住的满脸泪水。她那时为什么哭,以及纯现在为什么哭,这种我曾经无法了解的少女情怀,忽然间脑子里象清爽了许多一样一下子明白了。面前虽然看到的 是纯的脸,可我脑中却仿佛出现的是雪在忧伤地哭泣,我的心不由得一震,轻轻地把纯推开了。

  纯没有说什么,注视着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微微喘息着,脸比刚才显得更加苍白。我镇定了一下心神,对纯说,“很抱歉,原谅我刚才的冲动,我……,我们不应该这样……”
  “我知道,是你的雪,”纯平静的神情令我吃惊,“你吻我的时候,想起了她。哎,我不该有这许多奢望,以为你还会象从前一样待我不变——其实我们都变 了,你难道不觉得么,我已经不再象你想象记忆中的那样美好纯洁了,而在你的心里,雪已经占据了主要地位,这一点我们刚一见面我就觉察到了。我只想知道,经 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隔,我在你心中究竟还剩多少份量。你知道我现在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是完全自信,更何况还有几天后不知结果的手术……,我想该说抱歉的应该 是我,我不该引诱你的感情,可我还是想说谢谢你,峰峰,你让我重新回到了给我信心的过去。”
  “那么,既然是这样,你刚才……”我头脑依然有些混乱,不解地问,“你是在有意试探我?”
  “我并没有那么说,”纯抿嘴一笑,“我还是很喜欢你,只是,我们的缘份也许就仅此而已了。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在一起了,因 为,我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虽然我们可以彼此相爱,但却做不到为对方牺牲自己的一切,对不对?你和你的雪才真正是同类,我从你的信中能读到她对你的感情, 而你为了她能舍弃我,至少说明你对她也是一片深情。峰峰,我知道你这个人是很难专一的,你对每个你喜欢的女孩都可以爱到很深的程度,但是你好象从来不知道 怎么去真正的把握属于你的幸福,这一点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呢。”说到这儿,纯停顿了一下,好象在琢磨着下一句话该怎样说,“忘了我吧,峰峰,不要再留恋过去 了,往昔的一切虽然美好,但它已不属于你的现在和未来。你应该和你的雪在一起,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感情归宿,我会在远方为你们祝福的。”
  “那你,你将来会怎么样呢?”我想说自己实在很难忘记过去。
  “将来的事,谁又知道呢,”纯笑笑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和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分手,性情不合;而且,我也不打算在短期内的将来回来 了,我会自己努力的,将来毕业后找一个好工作,争取找到一个能靠得住的人。我想你也会象我祝福你一样给我祝福吧,”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一点我还是有把 握的,不是么?”
  “啊,是的,”我不知道突然听到这些消息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是怅然,还是平静?不过至少雪在我心里真实地把握着,“我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这样最好。”纯的口气一下子开始放松下来,问我,“那,明天你的雪会回来和你过生日么?”
  “她,难说吧,几天没有打回电话了,她那边很忙。”我解释道。
  “那你明天是要自己一个人过了?”纯看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于是建议,“要不,趁我明天还没住院,干脆我陪你再过一次好了,让你尝尝我做的拿手菜,怎么样?你不知道,这一年我的厨技可大长了呵。”
  “这个,不太好吧。”我担心着,“你身体又不太好,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下厨房呢,当心被油烟呛着——咱们还是下馆子吧。”
  “不嘛,”纯也执拗着,“外面的菜哪儿有家常菜好吃?你就别管了,明天你这个寿星就等着吃现成的吧。就让我给你露一手吧,好么,以后再想给你做都可能没机会了。”她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我心一酸,赶紧笑着掩饰住自己的心态,“那好吧,我正求之不得呢。那明天我请半天假,下午到我那儿去吧。你随便做一些就行了,可别把自己折腾得太累——你现在可是病人呐,身体要紧。要是万一累坏了身体,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放心吧,我自己有数。既然你这么说,那明天你就帮厨吧,也别闲着了。”
  “那没问题,打下手我最在行了。”我随口开了个玩笑,“你没听说过: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去你的,也不知道哪儿学的这些风话,”纯笑着啐了一下,“一点儿正经没有。”

  第二天晚上掌灯时节,我房间的小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凉热菜,两个酒杯中斟满了香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盒未开的生日蛋糕。我坐在一端招呼还在厨房里忙活的纯,“好了纯,够多的了,快出来吧。”
  纯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丝瓜蛋汤笑盈盈地从厨房里出来,“寿星,就这么多了,不够可别怨呐。”说着把汤放在桌子正中央。
  我急忙拿勺想捞一口尝尝鲜,被纯打了一下手背,嗔怪道:“就馋得这么着——帮我解一下围裙,我手上有油。”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做得好嘛,我当然忍不住了。”说着伸手到纯背后帮纯解下了围裙。纯歪着头想想,“等会儿,还有一样东西,你等着——”说完跑进 了厨房。我好奇地等着,看纯象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只粗大的红蜡烛,立在桌上点着了,然后关了灯,满桌丰盛的酒菜在跳动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更加莹润华彩。
  我望着在烛光中纯孩子般兴奋的脸庞,一时心情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纯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抿嘴一笑举起杯,将我的心情消于无形,“来,先干这一杯——咱们为什么呢?”
  “为了——”我仰天搜索着合适的词句,“你健康?”
  “你真逗,这是给你过生日呢,又不是给我。”纯想了想,“为大家都顺利吧,你和你的雪,还有我,借你生日的好运,干杯——”
  “Cheers——”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烛光的掩映,纯的脸泛起了些微的红光,眼里忽闪忽闪地映着亮。我望着纯的面容,一如从前一般的美丽和欣喜,心里不由涌起要 为她再唱一首歌的欲望。我抱过吉它,对纯说:“纯,以前我曾为你唱过无数的歌,这首歌本来是在你走之前专门为你写的,可一直也没有机会唱给你听,今天就让 我再为你唱一次吧,关于纪念我们曾经拥有的《纯真年代》——”
  于是我随意拨了几个和弦,开始用我久已不启的沙哑的歌喉唱道,

  我为你唱一首古老的歌等待多年的旋律
  琴声依旧在风中飘荡歌词却早已忘记
  今夜的你又如此美丽仿佛多年前初见的你
  但是我们却默默无言就象纯真年代已随风远去

  我曾经望着你的笑颜有太多说不出的话语
  也曾经以为我们的歌会是永恒不变的期许
  当时光隔断了梦幻的回忆淡泊了心中的歌曲
  故事里的角色都离我而去它们都不再有往日的心情

  多少往事已在记忆中远去曾经刻骨铭心也终成萧瑟
  岁月经不起再度的拾夺就在回首之间这爱已成歌

  多少双手也挽不回那些亮丽的日子里的感动
  多少双眼也留不住那些曾经为之心跳的笑容……


  我曾经幻想过千百次要给纯唱这首属于我们的歌,今天终于能在泪光中如愿。我望到纯的眼里牵动着追忆,我脑子里也浮现着一幕幕过去的画面,眼前一片模 糊,声音变得哽咽。曲终的时候,我已几乎唱不下去,就象一年前她们毕业时我在纯楼下唱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热乎乎的她,几乎堵住了我的呼吸。那时候我不知 道她是否就在窗后倾听,我只想自己的歌也许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之所流泪,而现在她真真确确地在为我的率真所感动,我放下吉它,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眼角已挂满 泪花。
  纯站起来,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对我说:“我和你说过我们不要再试图回忆过去,回忆过去太危险——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我真的很感动,但我想我还是该走了。”
  我黯然,因为纯又将从我生命中更永久地消逝,短暂的光亮带来的是更加无际的黑暗。于是我恳求道,“纯,就让我再拥抱你一次吧,让我知道你曾经来过,就算是梦幻的回忆,你也让这梦再做得温暖一些吧。”
  纯犹豫着,考虑是不是要给我这个机会,我不容她来得及拒绝,就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给了她一个长久深情的拥抱。我感受着这个暖热的身体,在我的拥抱中逐 渐变得温绵酥软,我只盼这一刻能再长一些,恨不能时间在此突然停止,哪怕我从此再不能感受我热爱的生命,我也为能拥有这一刻的永恒而满足……

  房门处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纯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将我还没意识过来的身体推开。我头脑中还是一片茫然,带着诧异呆望着房门——门开了, 雪拎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喜悦,当她一眼瞅到我和纯两个近近地相对站在一起,再四下看到满桌的酒席,残缺的蜡烛,切开的蛋糕,以及床上的吉 它,她喜悦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开始转为一脸的错愕,既而是气苦,最后变成了无比的失望——咣铛一声,她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几个瓶瓶罐罐滚 落了出来。她呆立在那儿望着我和纯,眼眶里泪水打着转。我刚想上前去拉她过来,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扭头一边呜咽一边往楼下跑。
  “还不快追!你还愣什么呢?”纯狠狠地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差点儿被她推倒。

  我正要拔腿追下去,突然听到身后的纯哎哟了一声,回转过身一看,纯已捧着心口,歪倚在椅背上,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坏了,纯的病犯了,我顾不上再去追雪,赶紧把纯扶坐到椅子上,轻轻帮她揉一揉后背,减缓一些她的痛楚。
  舒了几口气,纯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问我:“你……,你……怎么……还不去?”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离开你呢。”我焦急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还疼么?”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多了么——赶紧去呀你,”纯勉力提起一丝微笑,“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你——”我实在不放心把纯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可雪那边也迫切需要我赶紧去解释清楚,麻烦事都凑到一起了。我狠狠心,把纯扶到床上躺下,对纯说:“你好好躺着歇着,千万别动,我下去追南雪去,一会儿就回来。”
  纯无力地点点头:“你就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去吧。”

  我急冲冲地蹿下楼梯,拐弯处和楼梯口斜倚的一辆自行车狠撞了一下,小腿磕得钻心地疼,见鬼!我一瘸一拐地寻出楼门,耽误了这许多工夫,楼前已见不到雪 的身影。等我咬紧牙追到大街上,远远地看到雪正在招手叫停一辆出租车,黑夜里那辆车的空载标志灯格外醒目。“南雪——”我蹦跳着追了过去,“等等我,我有 话说。”
  雪连头也没回,不等车停稳,便打开车前门钻进去,咣铛一声把门带上,紧接着车窗玻璃也摇了上去。我扑到车门前,拉了两下没有拉动,隔着玻璃见雪坐在里面赌着气不说话,我敲了几下玻璃,边打手势边喊:“雪,开开车门,听我向你解释,刚才——”
  不等我说完,雪向司机示意了一下,车猛地向前一蹿,将我身体带到一边,等我再想抓住把手也已拦阻不住。我追出了几步,眼看着车以比我更快的速度喷着尾 气急驶出去,不得已只好停住了脚步。我看到雪在车里昏暗的背影一直没有回头,路灯在车身上拖映出一道长长闪耀的弧线,车尾灯闪烁着逐渐从我视线中远去。
  “他妈的——”我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一脚踢在马路砑子上,却不想牵动了刚才伤口的疼痛,不由疼得龇牙咧嘴。倒霉事都碰到一块儿去了,我垂头丧气地想,今天真是撞上邪了,连半点儿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搞的。
  还是回去吧,等会儿打个电话,向雪源源本本地解释清楚。可是该说些什么,怎么去解释,我可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时回想起刚才雪在门口的情景,才体会 到她为了能赶着回来给我一个生日的惊喜,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克服了许多我无法想象的困难。也许,当雪插钥匙开门的一刹那,她的心里还是充满兴奋和欢悦的 憧憬,可我,却在她最需要而且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了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生命好象往往在与我们开着相同的玩笑,不经意地得到,又不经意地失去:我本 无欲与纯,只是当时气氛的溶合使我与她不自觉地相拥,仿佛自己已完全沉浸在美丽的过去,忘了眼前的现在与未知的将来;而我也未料雪的归来,如果她不是在那 一刻尴尬的情况下出现,我本可以——算了,想到这里,我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在这种时候还转着这些逃避的念头,我真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到羞耻。

  悻悻然,我无精打采地踱回房屋,一进门的场景把我吓了一跳:纯的身体蜷缩在床脚边一动不动,床单歪扯在一边,可想方才的挣扎。我慌了神,赶紧上前探探 纯的鼻息,还算好,纯虽然休克昏迷了过去,但还有微弱的呼吸。我略微定了定心神,把纯抱回到床上,铺开被子给她盖上。经过这一番折腾,纯清醒过来,眼睛慢 慢睁开,看到是我,第一句话便气喘着问道:“追……到雪了?”
  “啊,”我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纯都被病痛折磨成这个样子了,还牵念着我和雪之间的事,我不忍再让她为我担心,于是我擤了擤鼻子,对纯平生少有 地说了谎话:“我追上她,说你是我一个同学,”我尽量让自己的谎话编造得圆满,“今天偶尔在路上遇见了,又赶上我生日……你放心,我已经把雪哄回家了,她 虽然不太高兴,可已经没事了。你怎么样,疼得厉害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纯勉强笑了一下,面色显得苍白,“刚才猛地疼了一阵,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心里突然急的。峰峰,今天晚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来,本来是不会有这些不愉快的事发生的,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我赶忙拦住了她的话,“这怎么能怪你呢,谁都不怪——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已经没事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听话,你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赶紧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看刚才把我吓得这一大跳——还是让我陪你去医院吧。”
  “唔,那好吧,我听你的。”纯把医院的名称留给了我,那是一家在本市做心脏外科手术颇具名气的医院,离我这里并不远。

  我打电话叫了一辆车,顺便让纯给家人打电话通知一声,幸好天还不算特别晚,到了医院一切住院手续都已齐备,只不过提早一天,也不用费太多工夫。值班医 生给纯大致听诊检查了一下,出来告诉我说纯的心包腔积液比较严重,再晚一些送过来就会影响心脏供血功能,需要第二天赶紧进行心包腔穿刺术导液,目前暂且注 射一针消炎剂配以药物治疗以防止其他并发炎症的发生。我心下黯然,想着纯正经受着我无法体会的痛苦,只恨自己不能替代她去承受那些难忍的折磨。过不多久, 纯的家人赶来了,不由我多加分说,上来便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纯的哥哥更是责怪我把妹妹害成这样,我实在无言以对,只好把纯交接给她的家人,自己匆匆 离去。

  回家的路上我满脑子里都在编措着向雪道歉的话,可等回到家拿起电话打到雪家里时,电话里却始终是忙音。我试了若干次,收拾一会儿房间便尝试一次,却总 是无一例外地失败,直到屋里收拾到平静如初,而夜也已深到不宜再影响睡眠的时候,我才没精打采地睡倒在床上,无可奈何地仰望着天花板。雪几个小时前在门口 失意绝望的表情于黑暗的静寂中清晰地凸现在眼前,恰如一幕在闪电中嘎然划亮的惨白的背景,深深地映刻定格在脑海中,纵使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那一夜,我 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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