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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亚南

5/12/2018 10:12: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近两年没有写博客,一时仿佛失去了键盘敲字的灵感。碎片式的微信絮叨,信息的快速传播与湮灭,让写一篇长文慢慢变成了奢侈的事情。然而在这个特殊时刻,我打算再记录一下自己的心情,就当作对老友的一份隔空缅怀吧。

校庆的日子里,不曾预料会有这样的消息如晴空霹雳突然袭来,令人猝不及防。锐发给我微信,“昨天返校听太力说,张亚南去世了,去年夏天,心梗。”

谁?亚南?你在说笑吗?——我清楚地记得,昨晚当我翻遍手机相册,要找自己的一张清晰正面照的时候,还翻到了两张与亚南的合影。是的没错,去年四月初我们还见过呢,亚南从徐州千里赶来,观摩我们校友团的排练,他静静地坐在我们身后,听完我们整场排练,结束之后亚南和我、锐、游峥师姐,四个老家伙一起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尤其是亚南,我几乎从没见过他照片不是带笑的模样。怎么可能是这个永远热爱音乐、乐观热情的兄长呢?不,一定不是的……一定是谁同名同姓,不小心传错了……

但是,当我打开和他的私聊窗口,最后一条就是去年四月他来看我们之前给我发的信息。群里呢?最后的一条是去年七月他回复晓辉说,回头也打算录几首歌给大家听——他是多么棒的男高音啊,也许忙,后来忘了……可是后面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过年群里发红包拜年,那么热闹,红包记录里也没有见他领。我的心开始发懵,试着给亚南发了一条微信过去,“亚南,你还在么?”只见那信息孤零零地悬在那里,我开始感到事情不妙,我必须要去问个清楚,现在,马上!

从太力那里拿到了亚南的三个手机电话,他说他不敢打,怕打过去万一是不好的结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试着打过去,第一个“嘟”了半天没人接,另两个却是更冰冷的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这无疑比任何猜测都清楚了,但我的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半点的侥幸——或许这只是意外,亚南是做生意的,可能换了两个号码,另一个不是还有信号么?尽管没有人接。这时我发现自己的通讯录里还有一个他的固定电话,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电话,也忘了是什么场合记下来的。可是,这毕竟是唯一的线索和希望。

固定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有些低哑的女性,我试探地问张亚南在吗?对方迟疑了一下,马上反问我是哪位。这时我心知肚明,先前所有的侥幸都已化作泡影。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北大合唱团的,等待着对方的应答,和那个早知结果的宣判。

我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从听到那个确认消息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的鼻子就酸了,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想起了13年,我们刚建起唱一代微信群的时候,在美国的赵耀同学在邮件组里写了一篇根据自己个人经历写的小说,里面提到了在北大时跟亚南的一段交集。亚南知道后联系我,想读一读那段故事,于是我帮他们牵线搭桥,恢复了失散已久的联系。第二年赵耀同学自97年以后第一次回国,托我帮忙找他当年几位交情最好的朋友联系方式,亚南也在其中,我们一起约了饭局,亚南从徐州赶来与老朋友相会,席间大家给赵耀展示了通过微信交流的方式,与座诸君相谈甚欢。

徐州的高铁开通之后,两地交通很方便,他说自己的时间支配很自由,经常在北京徐州之间往来。之后的数年间我常常遇到亚南来京,听音乐会、看我们的演出,我们也曾有幸一起K歌,他高亢的男高音飙起来,气势雄浑,音色清亮不减当年。亚南自己的生活也相当丰富,在参加徐州当地的合唱团之余,还开了自己的火锅店。他几次邀请我们有机会到徐州,让他尽地主之谊。因我学写诗的缘故,知道徐州乃自古军事重镇,并有个著名的燕子楼,一直想去叙怀古之幽情,只是一直没有特意安排。亚南每次提起,我总想还有机会,等孩子长大了些,顺道一访江浙地区,徐州有亚南兄在,正可做个临时歇脚之处。孰料所谓将来,命里却早已没了机会。

去年和亚南兄四月份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我们校友合唱团六月有演出,极缺男高音。若有外援,正可解燃眉之急。锐跟亚南联系,问是否可趁周末时间过来排练,一起参加暑假的演出。亚南兄本有意参加,私下问我已排了几首,我如实相告已排完六首,且没剩下几次合排的机会了。他考虑了一下,觉得既然我们已排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要来“滥竽充数”了。我知他此话乃是谦辞,也没放在心上。想是他经营自己的火锅店业务甚忙,时间有限,且以他的性情,真答应要做什么事他也是一定要做到最好的,否则以他对我们一向的热情支持,他是必定希望有机会来和大家一起合作一次的。此事本以为作罢,不想他周末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排练场地,观摩团里的排练,为大家拍照留影,我们的四人照片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他来去匆匆,晚上又赶高铁回去,本以为这只是最平常的一次寒暄见面,谁道一别竟成永诀。

思及二十余年前在学校合唱团时,因声部不同,时间重叠的区间亦只有两年,与亚南并没有太多直接的接触。他比我们年长一些,但那时大家都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从来也不曾觉得年龄的差异。待到重聚之后,聊起各自的生活,才惊讶地知道早在我们上学时亚南的女儿就已出生了,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亚南还曾经给我们看过他送女儿去上大学的照片,满脸幸福的模样。我们曾羡慕亚南如今再也不用牵挂女儿的学业,可以尽情享受自己人生下半场的安排,可是这下半场,却如何是这样短暂呢?

对面电话里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回来,她告诉我,她是亚南的太太,听亚南时常提起过我的名字,知道我们学生合唱团这一帮人。听了这话,我自觉有些汗颜,因我平素与亚南来往并不算太多,只有他来北京找我们,而我们却从未专程到徐州拜访,可他却时常惦记着我们。我却如此大意,时隔大半年,乃至重大节日都未曾留意他没在我们群内活动。“他走得很突然,一切都过去了”,亚南的太太没有讲述太多他过世的细节,并谢绝了我希望她上线和大家叙谈的冒昧请求。我颇感局促不安,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并许下一些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诺言。也许这些电话是与亚南之间存系的唯一方式,但我们就像站在镜子里外的人,只是虚无飘渺的、几乎无法触碰的联系,这似有若无的交集让我愈发感到悲哀莫名。

合唱团群里的朋友们听到消息,纷纷表示悲痛和惋惜。也许我应该写一篇文字,或写一首诗,才能够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好过一些。哀伤之余,令我无法释怀的是那些没有完成的心愿,答应亚南的相邀去徐州,喝酒吃火锅痛饮高歌。那些筹划已久的心愿,那些偶遇和聚会,那些总想有合适机会才说出来的话……为什么要等呢?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呢?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和朋友们最后总结出来的都是那句,“保重身体,珍惜当下”,让自己努力去达成各种心愿,让人生的每一天都不留下遗憾——我想,这才是生命无常带给我们的启示与敬畏之心吧。


2017.04.09 北大新太阳活动中心,亚男右二


2014.06.08 与赵耀、亚南在京聚会,亚南左二

二十五年前学生合唱团青葱留影,亚南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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