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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情感 (95,96)

11/23/2007 01:09: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九五)

  “看流星雨?好啊,到哪儿去看呢?”云飞有点动心了,听宣传炒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是否真的会像描绘的那样万雨倾盆呢?
  “当然是去郊区啊,城里的光污染这么严重,怎么看?别说流星了,连普通星星都瞅不见几颗。”
  “哦,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说……要跑到郊区呆一个晚上?”云飞这下犯了嘀咕,“我记得新闻说预测高峰时段是后天凌晨时分吧?”
  “是啊,就是要在郊外整个晚上!我看不少人在网上都是这么说的,组织联系车辆一起去。”晓凡饶有兴致地给云飞讲述她的计划,“刚才我问了新浪论坛上的 一个发起人,他说他正在负责登记报名,是去康西草原附近,感兴趣的人可以参加,他说他们已经联系好了一辆大车和住宿的地方,总共能容纳二十多人,现在还有 位置。我就想到了你,你跟我讲过你对天象感兴趣的,怎么样,想不想一起去?”
  “呃,可以啊。”既然有组织安排,又不用自己费什么心,云飞心想那去就去吧,“反正我明天晚上也没什么事……顶多不过后天早上撑着去上班罢了。”
  “那说好啦,我可就跟人家答应了?那你明天晚上七点和我一起在光华路三环那个路口等车吧,那离我们都比较近,我跟他们约好了在那里上车。”
  “行!”云飞对这一次出行倒真是抱了几分期盼和等待,听起来真的会像是一次奇特的经历:寒冷的冬夜、不知何处的郊区、周围陌生的人群,还有未知定数的 流星……流星漫天飞舞的时分最适于许愿,不是么?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算不上好,不知道这样一个夜晚有没有可能见到一些难忘的奇景,又或许,能够许一些灵 验的愿?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云飞出了报社,踱到跟晓凡约定好的路口。等了没多会儿,就见一辆出租车在自己跟前刷地停下,身着棕咖啡色秀身皮衣的晓凡从车里出 来,灯光下只见她戴了一顶缀花暗纹的丝绒贝蕾小礼帽,小翻领下露出乳白色的羊毛衫,下身是蓝色牛仔裤搭配棕色长筒皮靴,色彩艳丽而又不失柔美的质感,令人 不由得眼前一亮。
  “嘿,你这么近还打的?看来换了工作就是不一样啊?”云飞说笑着打趣她,并一边探头看看车里面还有没有别人,却见那车已打方向灯开走了,“哎,不会吧,你怎么就一个人啊?”
  “谁?还有谁?”她一时没摸着头脑。
  “你男朋友啊!”云飞笑笑,问道,“你出门看流星,难道不是两个人一起去啊?我还想瞻仰一下你男朋友什么样呢。”
  “哦,你说他啊……”晓凡连忙解释道,“他加班,哦,不,他是出差了,没法陪我看星星。我昨天没跟你说嘛?我是想去看这次流星,打心眼儿里想去,没人 陪,也只好找你这个超级替补了。不过嘛,就算你不去我也得去,我这该算是公款腐败——明天还要我赶一篇相关文章,我正好趁机把活动费报了。”
  “啊?”云飞一听,敢情你这个出去玩还不是自掏腰包,你们那里搞得也太腐败了吧,正好借机开她一个玩笑,“那我呢?嗨,你是不是帮我把我这份也报了?”
  “你的?可以啊,”她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但要看你表现得好不好才行。”
  “怎么表现啊,孟总?”云飞笑嘻嘻地作势,假作献殷勤去拿她的手包,“我帮你拎包吧?”
  “去你的,”她啐了一下避开,“你就是说话没半点正经。活蹦乱跳啦?你的血量又充足了吧,哼?哎,对了,你那个胳膊淤血后来好没好?”
  “都哪年头的事了,你才想起来。”云飞给她捋了袖子看了一眼,“早好了。哦,对了,倩如也没事了,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正赶上她出院,她还问起你来着,说谢谢你去看她。”
  “嗯,都没什么事就好。你这段时间还好吗?我忙,也一直没跟你联系。”
  “我啊,一般般吧,不算太好……呵,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我还正打算今天许点愿呢,难得有这种机会……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一定下这个决心去呢。”
  “是吗?那你该谢谢我了,让你有这个机会。”晓凡冲着云飞眨了眨眼睛,睫毛忽扇忽扇地,有一道亮仿佛要从那眼神里透出来,“嗨,你不知道吗?人家都说流星雨下许的愿是天底下最灵验的了!嗯,我也要许,到时候跟你一起许。”

  能吗?我们今晚能见到那漫天飞洒的流星雨,追逐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许下自己的心愿吗?

  寒冬的夜晚,汽车在平整的高速公路上向郊外飞驰,窗外寒风凛冽,玻璃上哈出的气凝成了冰霜。远远的西北地平线处,是将落未落的夏季星座,织女星和牛郎 星正隔河遥遥相望,双双欲沉入远处西山的一隅。渐近了,只见山脊折皱处明暗相间的阴影,托衬出夜色下突耸的峰峦。盘山路蜿蜒盘转,星辰也仿佛若旋转于其 间,令人难辨方向。
  二十余人,到达了静悄悄的康西,没有郊外观测站的人声嘈杂,这里有的,只有无边的旷野与苍穹。下得车来,晓凡兴奋地比划着对云飞说,她刚才一下车,便看到了拖着好长尾巴的两颗流星,那么,该是个好开端,对么?

  一行人先跟着领队去安排住宿,说是有住宿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农家的院落。领队先进去跟主人联系,大家在院子里搓手跺脚不时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辰——这 天气还真冷,已经到了十一月的中旬,郊外的冬夜比城里的格外寒冷,一想到要在室外呆上几个小时抬头看流星,也不知道御寒的衣物够是不够,眼见得有不少人穿 着很是厚重,想来是提前作了妥善的准备。云飞瞅瞅晓凡,又看看自己,总还是稍显单薄了些,目前是还耐得住,不知道下半夜会如何。晓凡也在一边直哈热气,一 会儿又把哈热的手捂到耳朵上,还是耳朵冷啊,看她的小脸也通红了。

  领队很快出来了,先是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主人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军大衣和被褥,需要的人可以去租用。然后是告诉大家如何分配住宿,因为农家的房屋条件不 比城市,相对比较简陋,只有少量的双人小隔间,其余的就是大通铺——“双人隔间优先照顾给夫妻成对的家属,其余的人我们就凑合一晚上,分男女宿舍睡两个大 外间的通铺。”领队这样宣布着住宿方案。

  云飞心里也没太在意,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通铺就通铺呗,到这里也就甭讲究那么多了,凑合一宿也就是了,何况还不知道几点才睡呢。耳听着没人提出异 议,领队对照名单,把预先报过名的几对夫妻叫出来,分别给了钥匙,眼看着领队手里的钥匙越来越少,就剩下一把了,领队的点名此时停下来了。“嗯?”他自言 自语地嘟囔了一声。

  “还少我们一把呢?”云飞冷不防听到身旁晓凡冒了一句,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下意识地要出声,晓凡已悄悄把手挽进他的臂弯里,暗暗向下拽了他一下。
  “你?跟谁?”领队狐疑地瞧了晓凡一眼,“这上面没写你两个人的名字啊?”
  “我们啊!”她努努嘴,紧紧地往云飞身上靠了靠,云飞站定了微笑着,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露出异样来,只见她一脸骄傲幸福并带着几分羞怯的神情说道,“我俩今天刚登记。”

  哇哦——人群中传出了一阵祝福和感叹的声音。领队歪着头看看,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将手上的钥匙交了过来,说道,“恭喜你们!”
  “谢谢!”云飞接过钥匙来,跟他握了一下手,点头致谢。他心下忐忑着,不敢再稍作停留,生怕别人慧眼看出破绽来。晓凡却一点都不显得紧张,挽着他的 手,很自然的样子。两个人相挽着进了房屋,取了军大衣,找到他们的双人间,开门进去,见屋里是两张隔开的单人床。云飞低低的声音诧异地问晓凡,“你干什么 啊?”
  “占房间啊!”晓凡也没敢大声,先瞅了瞅窗户有没有关好,然后回身把门带上,凑到云飞耳边说道,“你没看见房间就只剩一间了吗?你难道想睡大通铺啊?我反正不想。”
  “我是不喜欢大通铺,可是……”云飞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这小丫头做事向来都是出人意料的,我行我素,而且从不按常理出牌,云飞知道说她也没用,“可是,我们这同在一个房间里,这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啊?”晓凡露出奇怪的神情,“我们不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嘛?睡觉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都没担心你怕什么?”
  “这……”云飞给她堵了回来,想想她的胡搅蛮缠倒也不算蛮不讲理,其实自己也知道跟她讲道理没用,事已至此也只好闭嘴,不过还是淡淡埋怨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该说谎骗人嘛,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骗人了,你还说什么刚结婚登记?……”
  “好啦好啦,”晓凡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她轻轻弹了弹墙壁,意思是那墙壁很薄的,这边是外间的大通铺,里边是另一对夫妇。然后又 凑到云飞耳朵边上,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低声道,“我知道你就是最诚实的大傻瓜。我就是随口撒个谎嘛,你别那么当真。”她的热气呵过来,让人耳朵痒痒的很是 受用。
  “哎,不过呢,我看刚才领队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
  “管他呢,他不是也没说什么吗?哎——”她贴近了云飞的耳朵,那声‘哎’好似充满着无穷的诱惑力,让人不由得心神荡漾。云飞赶紧收敛自己的心神,听她 继续说,“我说,你呢,动作太僵硬——我是说你刚才。这样会给人看出破绽来的……嗯,你最好勾着我的肩,喏,就这样,把我搂过去依偎着你,嗯,这样感觉好 多了……”
  云飞听着她的指点,被她口传身授,他搂着她温软的肩头,闻到她一股淡淡的幽香吸入鼻翼,那来自她肉体和生命的青春气息飘袭而来,整个人便感觉好似给吹浮在云端雾里,也不知道这令人欣喜而沉醉的感觉到底是真、是假。

  云飞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此刻他和身边的女孩,突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默契。他俩披着大衣,默默地走出院落,谁也不多说什么话,距离靠得很 近,有时候近得都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冬夜里的寒风刺骨,但除了风声和偶尔的犬吠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他俩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村口,只见青石 高台上有一棵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古槐,寒冬凛冽之中,见那树叶早已凋落,只余下光秃秃黝黑的枝杈,如掉落了所有羽毛的翅膀,但仍旧顽强着张翼向天。

  他拉着她站上高台,丛树干处向上探望,今晚上没有月光,头顶的星辰都好似挂在枝杈上,栖息在那里,一眨一眨的,好像每个枝杈都是它们的家。周围的灯光 都已渐渐暗淡下去,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见满天的繁星,时间还早,狮子星座还沉睡在地平线下,东方天空唱主角的正是耀眼的冬季星辰:猎户腰间悬挂着的宝剑粲然 发亮,扬鞭举盾,正迎住抵角而来、眼中喷火的金牛,大小犬紧随其后,双子兄弟一旁助威,御夫驱马向前,好一幅气势轩昂、绚丽多姿的冬狩图。逃离了都市里灯 光的掩映,郊外的天显得格外清爽,水洗过一般的墨玉穹空仿佛比平日又近了几分,伸手可扪星辰。

  他给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些星座的故事,冬天的星座是最美丽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就像一座巨大神秘的花园,随手拈来都是灿烂缤纷的芳华,就比如说那个 猎户座的故事——海神波塞东的儿子奥列安与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彼此相爱,嫉妒不满的阿波罗设计让阿尔忒弥斯误杀了自己的情人,阿尔忒弥斯为此而悔恨伤心不 已,宙斯得知此事后也唏嘘感伤,他将奥列安变成了天上的猎户座,而阿尔忒弥斯也发誓自己终身不嫁,永远在夜空中陪伴着自己的情人。
  在中国的传说中,猎户座属于二十八宿中的参宿,而天蝎座则属于商宿,这两个星座分别属于夏季和冬季的星空,虽然都位处于灿烂的银河附近,而西升冬落, 注定就不会有相见的时刻。云飞给晓凡指着,“喏,现在猎户座升起来了,可我们来的时候在路上还能隐约见到的天蝎座呢,此刻却早已经沉没于地平线以下了。 唉,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杜甫的诗一开头就这么写,这真的是一个很动人、形象、也让人忍不住流泪的比喻,真的,有时候跟一个人不见,也许就是那样永远 地不见了吧……”说这话的时候,云飞不由得想起了纹儿,她在哪儿呢,她此刻可还记得自己跟她一起中秋赏月的情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时的月光,那 时电话里的缠绵,顷刻间俱成往事,不堪回首的追忆。自己和她从来也不曾相见过,难道就像这参商之间,真的就这样无缘了么?
  “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晓凡在身边,也一起轻轻地吟诵着,云飞应和着,托起她的声音,脑海中却回忆着跟纹儿相处 的点滴画面,细细咀嚼着诗中的感叹与幽思,相逢艰难,世事茫茫,离别愁绪,相思难忘。等诵到“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的时 候,云飞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已开始热热的,呆想着也许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能见到一面,而彼时见又何益?人生短暂,又飞逝如白驹过隙,叫人如何不为之感 伤!
  “你怎么啦,没事吧?”她看到云飞的眼神恍惚迷离着,心绪游走到别处,便停下来不再诵,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念这诗,想起了过去的一个朋友……”云飞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走神了,我们还是找找有没有流星吧。”
  “嗯……”
  
  两人开始聚精会神地寻找,狮子座还没有升起来,东方的天空只零零星星地有几点流星闪过,冷冷的,不拘哪个方向,稍纵即逝。偶尔的,会拖一个长长的尾 巴,从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醒目的弧线,引起两个人的啧啧赞叹。可毕竟,是太少了,以致于浅浅的耐心都有点等不及了。深夜里气温一分一分地冰冷了下去,透骨 的彻凉从手指脚掌一分一分地钻了进去,直到冻成一片麻木。

  云飞见晓凡虽然披着大衣,还是时不时地跺脚哆嗦,知道她还是穿得太单薄了——这里不比城市里,寒气混杂着湿重的潮气,而且越到下半夜越是冷得厉害,担心她禁不了那么久,“你冷吗?要不我们先回屋暖和一会儿吧,天还早,等会儿再出来?”
  “嗯,几点了?”
  “十二点了,预报不是说两点左右高峰才开始吗?看现在这样子,恐怕确实还得等等看。”
  “嗯,我冷……你抱抱我……”说着,她紧紧靠了过来,依偎在他的胸前。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样才合适,就照着刚才屋里的样子,伸出手搂过她的肩头, 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感到她浑身颤簌簌地一个劲在发抖,好像一只冻伤的小鸟,他心一软,用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他感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升高,隔着两层大衣仿 佛也能感到一股热流在他俩之间潺潺地往复流动,她的发丝掠过自己的嘴角,痒痒的,他把头抬了抬,下巴却有意无意蹭到她的头发,他只感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 与她接触的皮肤流过,顷刻间在自己全身游走,那阵幽香又一次神秘地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游荡,他闭上眼,嗅到那冰凉醉人的香气,只觉现实中的一切都如幻影般纷 纷飘落,好似一片片纷洒的花瓣,落在心灵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和波纹,转瞬又荡漾而去……

(未完待续)

(九六)

  有好一会儿工夫,云飞的脑海里变成了一段空白,他想不起跟她又说了什么。在冷风瑟瑟的空气里,他忘记了身体的颤抖,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记得拥抱着 她在怀里的感觉,暖暖的,轻飘飘的,人简直像要快乐地飞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近的抱着一个女孩,而且同时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一动也不敢动,就这 么呆呆地望着,借着一点光亮,只见她脸颊到颈弯边缘勾勒出的那条优雅弧线,在呵出的暖气凝成的白雾之间若隐若现。他心想,这一定是幻觉,自己倘若是稍微一 动,或是出一点声响,也许这美妙的感觉便受了惊吓、不翼而飞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了她?——云飞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痒难安,但又迅速地抑住了自己瞬间升起的邪念。不会吧?自己从来不都是拿她当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妹 妹,能够在一起开心胡闹的嘛?唉,这小丫头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不管不顾大大咧咧的,刚才骗人说什么刚登记结婚,然后又是要亲热装得像一点,现在又来主动靠 在自己怀里,浑不知道她这些随意的举动会让自己浮想连翩嘛……哎,你这讨厌的伪君子也真是,这是在想什么?她不是有男朋友的嘛,她只是感到冷,想在自己这 里取点温暖,你却在这里胡思乱想,让人知道岂不是要羞死了?

  “暖和点了么?我们回去吧?”看她还目不转睛地向东边天空眺望,云飞于是附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等下,我还冷……你抱紧点……”说着,她把云飞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搭在她的肩头,这下她整个人都缩到了云飞的怀里。大衣很臃肿,弄得云飞的手怎么放都不合适。
  “笨,你不会圈低一点……”说着她缩缩肩膀,把他的手抖下来,斜搭在自己的腰间,正好可以从前面扣住。“别给我乱动,就这样挺好。”说罢,她开始微微地左右摇摆起来,鼻孔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一副很悠然惬意的样子。
  “嗨,你这样是舒服了,我呢?”云飞的下巴只好压靠在她的肩头,脸颊不时给她被风拂动的发梢摩娑着,痒痒的又让人遐想万千。
  “怎么,你这样不舒服啊?”她斜仰起脸反问,发丝就势掠过鼻孔,害云飞差点打了一个喷嚏。她那翘起的小鼻头让人又恨又爱,真想狠狠咬一口。
  “不是啊,你这么挡着我,我还哪儿看得见流星?”
  “哈,你今天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不是说想报销票吗?我不就说要看你表现嘛!怎么,挡这么一会儿就不行啦?再说了,你要是再高半个头,不就挡不住了嘛?——谁让你这么矮?”
  “什么!我矮?”云飞顿时气不忿,踮起脚尖仰起下巴,才勉强比她高出一头去,这小丫头今天一定是穿带跟的靴子了,难怪显得比平常高些。于是顺口来了一句,“好啦好啦,你既然这么说,那你男朋友一定很高啦?”
  “提他做什么?你这人真是的……”她嘟囔了一句,闷头不理他了。直到云飞好说歹说赔礼道歉地哄了半天,她才哼了一声道,“人家出来玩的,不是找不开心的。让你抱你就抱着,哪儿那么多埋怨,你要是不想陪着我,那咱们就各看各的。”
  “我没埋怨啊,也没说不想陪你啊……”云飞给弄得哭笑不得,这小丫头的脾气还真是跟一阵风似的,说来就来呢,真是轻易得罪不得。

  “算了,我看守在这里老是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颗,西边视线还给挡着,我看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吧。哎,你看,那儿有几个人跑到那边的旷野里去了,我们也过去吧,也许能看见得多些呢。”晓凡建议道。
  “那你不回去暖和休息一下啦?野地里这么冷你吃得消吗?”看晓凡摇摇头,没有回去的意思,云飞想了想道,“嗯,要不我回屋去拿床被褥来,万一太冷了也能抵挡一阵。”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云飞回到农家院里,见有些人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正坐在炕上三三两两地打牌。他卷了一床被褥抱出来,又抄了一把手电,见院子里的大片空地上有些人已将被 褥铺开,躺在那里看星星了——这主意倒也不错,躺着看,哪个方向都能看到,他快步赶回到晓凡那里,将这个情形告诉了她。“好啊,等咱们一会儿到了野外,咱 们也躺着看。”晓凡拍拍云飞手中的被褥,再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大衣,笑道,“这下这些装备可真的全都用上了,再冷也不怕了。”
  “别怕,再冷还有我呢。”云飞拍拍胸脯自告奋勇地说。
  “你?还是小心自己别先冻成冰猴吧!”

  两个人嬉笑着向旷野走去,云飞一手扛着被褥,一手拽着她。野外的路黑灯瞎火磕磕绊绊,地上枝杈坑洼之处到处皆是,晓凡打着手电,蹦跳着偏要走远,云飞担心旷野里迷失了道路,小心陪护着,不时回望暗记着归程。
  走出野外,视野开阔了许多,见到的希望也更多。两人的目光不再集中于东边那已升起的威严雄狮——呵,西边能看到的还真不少呢,这里,看这里——哇,又 一颗!他俩不时驻足,发住欣喜的感叹。多了,多了,走着走着,天空的流星开始多姿多彩起来了,不再是平昔熟见的点亮细线,而是喷吐着火焰,燃烧着从头顶掠 过,留下一道道闪亮的痕迹,在黑色的天穹上抹下重重的一笔,醒目地标示着它最后的归宿。

  “哎,就在这里吧,咱们躺着看吧?”见路边有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云飞上前摸了摸,感觉不太潮湿,就把碎石清扫了一些,将被褥平铺打开,正好够两个人 躺下。地面虽有些硌,但垫着被褥和大衣,想来也无大碍了。两人此时也顾不上是否舒服,赶紧就地躺下来,迫不及待地仰望天空,只见那拱状的天穹上正如大幕拉 开,一场绚丽纷呈的好戏正在上演呢!

  流星雨,现在终于开始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了,没几秒钟就有一颗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划过天际——你还来不及评说这颗流星的弧线如何优雅,眼角的余光里却又见 那一颗斜斜地平穿过北斗;你正争论着刚才交错而过的两颗星哪个轨迹更长,正准备着叹为观止的时候,下一个又马上是绝想象不到的美丽。两个人的心中,都期待 着能看到一个能让他们刻骨铭心的流星,照亮今夜所有的心灵,他们期待着,比较着,希望着——
  
  终于有一颗,在某一个早已注定好的一瞬间,她出现了——那一刻世上所有的时间一定是都为她而凝止不动了,总共不到一秒的时间却好象比一生的光阴都要来 得漫长,两个人的呼吸都被她的美艳惊呆而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许愿。她发出红黄青三色的光芒,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所有的希望,升腾, 燃烧,撕裂开黝黑的天幕,从天顶到北极星,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飞驰而下,映亮了半个天空——这么美的弧线,也会有她消逝的时候么?然而她却终于化作了袅 袅的青烟,凝在寒风峭瑟的空中,两人这才从时间的停滞中反应过来,发出了一阵阵心底的长叹。
  
  “真美!你许愿了么?”
  “呀,我都忘了,简直看呆了,你呢?”
  “我也是……嗯,也许还有更美的,会在后面吧。”
  “嗯,再有一个像这样的我一定要许愿。”

  可是,却再也没有这样眩美耀丽、让人刻骨铭心的一颗了。任凭你再如何望穿秋水的等待,眼眸如何酸痛,但属于这个寒夜里的最绚丽辉煌时刻,或许注定也只会有这么一次。而那个拖着长长身影的燃烧着的火球,却永远闪亮在寒风中为之颤抖过的心里,膜拜,而永不消散。

  流星依旧如雨,向四面八方纷洒而过,两人追逐着各自的流星,默默许着自己的心愿。云飞恍惚中想着,这流星多像人生中遇到的缤纷,灿烂辉煌,而又转瞬即 逝。在每个人的世界里,原也充满了许许多多闪亮着的流星,有的灿烂如此,让人有幸能注意到她的美丽,也有的却也就只是默默无闻地从你的世界中滑落;你可以 用自己的希望将她挽住,向过往的每颗流星许下你的心愿,期待她能永远照亮你的心灵,但你却无法把握她飞掠而过的任性,和这无奈之间转瞬即逝的世界——雨 彤、纹儿、飘逝的水痕,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呢?一切最终都将逝去,你所应该做的,是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好好珍惜把握。可这天边的这无数颗流星,到底哪 一个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颗呢?“流星啊,如果你有灵性的,请指示我,让我可以带着满腔的虔诚祈祷着,期待着,希望着……如果能够遇见这样的她,我将去珍 惜她,并从心底发自内心地感激上苍。”希望,唯一的信念,系在微微的唇启开合间那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喃喃自语,在光芒照耀心灵的片刻,在余辉未在眼中消散之 前,印入流星的翅膀,穿越时光和空气翱翔。

  心愿许罢,云飞侧头望了望晓凡,只见她闪亮的眸子里,正映衬着从天空划过的一道光亮的痕迹。她的嘴唇也在轻微颤动,此刻她也正在许愿吧?不知在许些什 么?他望着她可爱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冲动,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着,满天的流星光彩都聚集在她的眼眸中,那流星雨的神秘力 量此刻就笼罩着她全身,在光芒变幻下,她就如一块莹润流动的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他盯着她,就好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宝贝,他真的好像从来没有这样 仔细地欣赏过她,就连她晶莹透明的耳垂上,有个芝麻大小的洞眼,他都是头一回注意到,并且带着欣喜,刹那间觉得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楚楚动人。

  “晓凡?”
  “嗯?”她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着,那眸子里依然缤纷绚烂,她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分明含着些许期盼和鼓励。
  “你知道么?你好美……”
  “嗯……”她浅浅一笑。云飞的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豁地撩拨了一下,整个世界又忽然退隐得无影无踪,寂静到听不见一点声响,仿佛觉不到任何其他事情的存 在。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她暖暖的笑容,和那阵醉人的幽香,他感到自己的所有器官除了嗅觉之外都如同受了催眠一般,在听觉丧失之前听见自己问道,“想亲亲你, 可以么?”然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一段失忆的空白之中。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亲到她的,只觉到那阵神秘的香气贴着鼻翼袭来,完全沁入了他的五脏六肺,将他心头的冰霜悄无声息地溶化。他吻过她的嘴角,沿着面颊 那道弧线一直亲到耳垂,那段不到一指长的距离对他而言,却似二十多年的人生般漫长。她任他亲着,既不动,也不作声响。过了半晌,他才能够看清她,只见她眉 眼处依然是浅浅的笑,嘴角边两个涡状的酒窝都隐约可见。
  他坐起来,双手将她抱起来,横放在自己怀中。他俯下身继续亲她,她的双手也勾到他的脖后,于是两个人的嘴唇颤抖着碰触在了一起,鼻息相互试探着,游移 着,绕寻着,就象是两只在山间翩翩飞舞的蝴蝶,又象是一对在水中灵巧湿滑的鱼。终于,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一张一翕,就像要谱写出这世上最美妙和谐的 旋律。他们紧紧地拥抱着,痴狂地汲取着,就像久渴的泥土迫不及待地要吸吮尽那润泽的甜蜜,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止,只剩下他俩跟着惯性不停地拥 吻、疯狂旋转着,直到再也无法呼吸,直到头晕目眩。
  
  良久,他们的唇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那份余馨的芳香,仿佛仍然萦绕在嘴角边,淡淡悠远的回味,让他们不忍离去。他从来也没有体验过和女孩子的接吻,会如 鲜酿的美酒一般,是如此的甜蜜和美好,那麻酥酥过电的感觉,那种令人短暂疯狂失忆的兴奋,都让人醺醺然,并深深地为之陶醉和眷恋。
  可是转眼间,短暂的迷恋过后,他的理性思维又开始重新回到制高点。自己或许不该这样做——你真的喜欢她么?就这么任由着自己的冲动?你俩是相互喜欢么,还是,因为这样的绚丽流星夜,这样的旷野相卧,就让你们都有了一分莫名其妙的冲动?
  
  “晓凡?”他望望她,想从她的眼神里再寻到一点痕迹,好为自己荒唐的举动求得一点所谓的证据。可她此刻的眼神中,却同样是写着迷离和困惑。
  “对不起,可能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你太美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他语无伦次地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达的是 什么。他迅速地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与她相识的全过程,心里面此刻却只有一个强烈的疑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不是?
  而她却用一只食指按住了他没有说完的话,“什么都不要说,我也不想听……”

  然后她翻过身,挪出了他的怀抱,她继续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星空,一言不发。她的头仰着很高,眼睛半天连眨都不眨,云飞大气也不敢出,在她身边也小心 地躺下,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缓和一下这冻僵的气氛。过了许久,天上的流星眼看着渐渐稀疏了,几分钟也不见一颗,云飞看看表,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快四 点了,他拍拍晓凡的肩膀,“咱们回去吧,今晚的流星大概就这么多了……”
  “嗯……”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云飞将被褥折叠裹卷起来,卷到这一头的时候,他无意中摸到刚才晓凡枕过的地方,竟然有一小片是湿的,他心里突的 一跳,顿时慌了,可看她却跟没事人一样,等他收拾好了,拿着手电筒,转身就走。他急走两步跟上去,跟她刚靠得比较近,她却立刻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将他又甩开 了,他一愣,自感尴尬,只好保持着与她若即若离的距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住的地方。

  院落里面的人也早散了回去休息了,屋子里黑咕隆咚一片,门吱呀打开的时候,听到铺炕上有人翻身嘟囔了一句,两人也不理会,径直回到小房间里,一按开关 却已经没电了。晓凡没有说一句话,坐到床沿,把手电交到云飞手上,自己默默地将长靴的带扣一个个解开,双手用力扳住靴帮,才将靴子脱了下来,云飞想去帮 忙,却给她瞥了一眼扭身避开。云飞讨了个没趣,只好在一边照着亮,看着她把另一只靴子也脱了下来,然后俩人脱了外衣,赶紧钻进了冷冰冰的被窝,将大衣盖在 上面罩了个严严实实,可还是感到冰凉刺骨,没奈何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暖。

  “好好睡吧,八点钟车就要往回赶。”
  “嗯”,好歹她鼻孔里应了一声,马上缩作一团,不做声了。

  云飞也努力地与周围的冰冷做抗争,牙齿咯吱咯吱的,浑身打着冷战。身体亢奋之余,脑海中也不得空闲,浮现的还是刚才令人忘怀的画面:飞掠而过的流星、 无边的旷野、和她热烈的拥抱亲吻,自己脑海中的颠倒和迷乱。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床板下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他把被子拉紧了些,只露出脑袋在外面,强闭 上眼,脑子里数着羊:一只白羊、两只白羊……唉,可怎么数也无法将她清亮的眸子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走……还有她那股神秘诱人的幽香,那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唉,怎么越想那香气还越发清晰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眼微微睁开,不由暗自吃了一惊,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分明是她那纤细白皙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就静静地搭在自己的床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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