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我为什么在网上写作
8/31/2013 09:34: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按】此文在十几年前搭建个人文集站点时作为自我简介,关于自己在网上写作的初衷由来,重新翻出来放入本站博客的“关于我”内容中。
——————
九七年上网,由于工作的缘故,一直和网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但不算网虫。
新空气论坛是我的家,耕耘过的土壤和成长的地方,不象别处那么时髦和喧嚣,对她我只保有着那一份宁静的眷恋。
写作纯粹是一桩偶然的事,尽管自己曾一度把它当作满足自己虚荣的象征,但初衷却只不过是希望去完结一段凝在年轻岁月里的梦,很个人化的东西,如果说有不少读者从中可以感受到一些共鸣,那也许是我们这一时代里共通的一些东西吧。
网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虽然从根底上讲大多数网民还是很普通的人,在生活中与其他人相比可能也看不出什么太大区别,而网却可以为你实现自己的幻想提供最自由的空间,在网上人们可以摇身一变,变成自己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尽管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距这一愿望尚有一定距离。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把自己对生活的一些感受写出来,如果没有网,可能我所有的宣泄手段只能停留在日记里,在纸笔文字间追述自己的感觉,孤独地前行着,没有听众,没有评判,除了自己的心灵。但现在,有了网,有了数字化的世界,我多多少少可以从容地整理起自己的思路,汇聚自己的情感和能力,构建我在纸笔上永远达不到的境界。
也许你会说,这是不真实的——是的,我同意,文字这东西,我从不认为它非常真实,因为情感上每个瞬间的感觉都是独特的,一旦过去了,就无法再准确地把握重温。而把感情定格下来,从此变成文字上的包装,中间也难免会有不少空想虚幻的成分,网上文字是如此,日记也同样是如此,我不否认。但是相较起我们并非确切的记忆来说,还是会有一些真实的东西能留下来的,尽管可能会有些走样,但我想总比一无所有要强些吧。
所以我不可避免地要在网上笔耕,填补一些我所认为的空白。我一直觉得,写东西第一是留给自己看的,为了满足自己卑微的心灵,第二位才是给别人看的,希望可以得到他人的一点响应,至于其他的,不该是网上业余写作者的目的。我所要做的,只是在网上为自己留一个可供记忆的幻想空间而已,一个很普通的动机,只要你想到并且努力去做,就能让你自己满意,这实在没有甚么好值得特别炫耀的。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在不远的将来,我不再留连于网上,那时会不会还象现在一样写作品呢?也许,不会了吧……或者,象无数在网上消失的前辈们一样,后来者根本从未听说过。只是在网络的某一处有个孤独的角落,还放着一些积满尘土、久未摩拭过的故事,一个永不更新的网站,和一个你似曾相识的名字。某一天当我自己想起来上线,不经意间随手翻起那些数字记忆的时候,可能会记不清这些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曾经属于过自己,但却还能隐约感到那些久远日子里的充盈。
二十、四十
8/30/2013 01:37: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晚上与高中同学聚会,席间尽皆是一二十年不见的面孔,昔日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散落在大洋彼岸各处的角落,各自成就着一番事业。久未谋面,共同的话题早已变得久远生疏,只有天南地北流行八卦,偶尔意兴所致,不知所云。
我时常会奇怪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其印象之淡漠,大约是因为高中的住校生活太过重复单调,日复一日地上课、晚自习,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很少抬头去观望外面的世界,亦很少去设想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我们心目中的未来人生轨迹都是规划好的:高考,进名牌大学,找好工作,对于我们班(重点学校重点理科实验班)的同学而言,这一切都该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二十几年后,在我们这群同学里,当年被我们视为天才尖子的确实做到了学术有成,自小对文学喜好的亦转行文科成了真正的作家,经商下海的忙着联络人际关系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剩下的几位挨踢人士,恐怕也只能说,成功谈不上,在北京混碗饭吃罢了。
当年我最敬佩的同宿舍神人老大,大学时代曾是清华校园歌曲协会会长,“梦中草原”乐队便是唱着他创作的同名歌曲一举成名,现如今他却是在作PR,和音乐大概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如果你不知道《梦中草原》,水木年华的卢庚戌总听说过吧,卢曾经是“梦中草原”乐队中才华不太起眼,但却是最坚持执着的一个)
二十几年走下来,每个人一次次的选择决定了现在的人生,每个人都显得是那样的忙碌,事业、家庭,中年承上启下的人生。天南地北难得相聚,幸而有网络和微信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然而见面了亦寻不起当年的话题。那些昔日的青涩记忆,大约是早已沉埋在了发黄的相片和珍重道别的毕业纪念册里。
昇哥有一首歌,叫做《二十岁的眼泪》,几年前有位女生介绍我初听这首歌,说她自己当年就是被里面的一句“也许路上偶尔会寂寞,温柔男人用它来写歌”所打动。歌是昇哥写给当年二十岁的大弟子金城武的,说二十岁时我们不要哭泣,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遥想未来到四十岁的时候再相逢,到那时一切都已勘破,只有笑没有哭——然而笑里含着热泪,笑里含着洒脱。
如今我们也和歌里一样年过四十。是否有一天能有机会坐在一起,笑说当年的荒谬,笑自己当年一个人走出风中呢?
陈昇《二十岁的眼泪》
二十岁的烛光映在你柔美的脸上
骄傲的男人呐 开始了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有风
风里依然有我们的歌
二十岁的火光映在你坚定的脸上
泪干的男人呐 开始了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寂寞
温柔男人用它来写歌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因为我们再找不到原因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要会离开
能够离开所有柔情的牵绊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该哭泣
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
到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多年来无泪的伤痛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的荒谬
没有哭只有笑
笑我一个人走出风中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让我们彼此就这样约定
到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风花雪月算什么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的荒谬
只有笑没有哭
笑你一个人走出风中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留不住
留不住就罢了
男人的心其实也会痛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8/29/2013 01:20: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半个月前对镜剃须之时,忽然斜眼瞥见下颌的胡茬根处,夹杂着零星些许的泛白。起初还以为是眼花了,待到仔细观瞧,却是不假,不知是几时染霜,也许就在那先前几日,只是一直未曾留意罢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忽然发现自己须发也开始斑白——前些年偶尔也会出现一两根白发,未加理会,过些时日也就不见了。虽然顶心头发渐稀,然而看到他人有早生华发的,心下还不禁有几分窃喜,以为自己尚未显老态,浑然不觉人生四十匆匆而过,身体状况渐走下坡路。
其实四十岁出现须发斑白亦属正常现象,查到网上有一篇文章,“2005年《皮肤学研究杂志》(The Journal of Investigative Dermatology)发表了一篇针对不同人群出现白发年龄的统计学报告。这项报告表明,白发的出现早晚体现种族差异,对于男性而言,白人比亚洲人和黑人出现白发的年龄要早。一般白人男性在30岁刚过就开始出现白发,而相比之下亚洲人要在近40岁的时候才会出现,而非洲裔的美国男人则要到了40岁中期才会出现灰发或白发。”
古人诗句中提到四十岁以前出现华发的场景比比皆是:岳武穆《小重山》写作的时候,年仅三十七岁,词中已提到“白首为功名”的字样;苏轼任密州太守时候,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自称“老夫”、“鬓微霜,又何妨”,其时年亦不过三十九岁。古人平均寿命较今人为短,活到七十岁已是相当稀少的情形,四十载人生过半,白发的骤然出现亦预示着人生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此时倘逢人生前半段之不如意,自然会有慨叹时光虚度的悲戚之感。
我本人一向不求什么事业野心,名利之心淡漠,与世无争。四十年下来,唯一令自己感到有些价值的东西,便是自己在网上留存写下的文章,驰骋想象的文字世界,追述过往的人与事,记录沉淀下来的心情。文字原本是有生命的,自笔下写出后便脱离了我而存在。我不知道这些生命能够持续多久,我的孩子、或者其他有缘人能否读到,剧烈动荡变化的世界,是否会让这些不太久远的气息迅速变得过时和陌生。又或者,我怀疑它是否值得跨越时间而存在,也许万物终究是要归于平凡,归于腐朽,永恒毕竟是个不着实际的奢望和幻想。
我只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它好好地活着。当我自己还能有精力写的时候,能看到它枝繁叶茂,拂拭一新。倘若过往的你有共鸣,那是你和它的幸运,如果令我亦感受到,那也将是我的幸运。
在自己的创作灵感消失以及生命结束之前,希望我没有留下未完成的作品。人生的遗憾注定是会有的,我只希望这种遗憾越少越好。我计划要写完头脑中酝酿的小说,写完自己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物回顾系列,还要给孩子留一本人生告白陪她成长……生活是如此的忙碌,每日能专心沉静下来的时间稍纵即逝,时不我待呵,时不我待……
这也许,就是须发早白给自己的一点警示吧。提醒自己,你需要把握好自己仅有的那点寸光阴,一切杂事烦恼暂且全部抛开,还有多少件正事等着你一样一样地做,一样一样地完成。
——————
岳飞《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旧作】 写给一个不知名的女孩
8/28/2013 12:51: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按】
时间是最威力无比、冷酷无情的东西。
这些旧作大约是十五年前最初上网时期(97-98)的写作,我的硬盘里还留有一个备份。至于说在网上,当初个人文集盛行的年代,在网上复制转载的份数应该是不少的。
如今我在搜索引擎上用这些文章的标题或内容搜索,能够找到的网页已是屈指可数。而且,就连我自己,对这些文章也是多年未读,甚至几乎记不起自己生命里还发生过这样的段落。就比如这篇,《写给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原本是《痴人说梦》第一章邂逅情节的原型,时隔这么多年,却对此几乎毫无印象了。
幸而当时写下来了——自己不由得庆幸,如今因此还有机会拂拭一遍,重新让它在互联网上多一次存活的机会。有缘存活,就有缘生长,谁的因种谁的果,谁又知道呢?
————————
初见你时,是在上班必经的车站[1],我焦急地张望车来的方向,万车洪流到此却只是如蜗牛般蠕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那该死的公共汽车却不见踪影,我不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心想如果过会儿再不来车我就只好狠狠心打个的。
那时我从人头攒动中望见了你,静立在远远的一角,在躁动的人群中很是独特。你并不是很高,可让我觉得你身材修长(为什么会这样呢?),你圆圆的脸让我觉得很面熟,好象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几乎忘了自己刚才的打算。
还好,车卡着时间翩翩来迟,你上了中门,我上了后门,拥挤的车厢中周围人频繁的摩挲使我忘却了你的存在,偶尔有一站[2]我向外望,发现你下了车,正取出手帕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汗水,隔着老远可我忽然隐隐觉得你那时一定有点脸红。
于是每天都几乎能见到你,我遵循着自己的时间表,你也好象自始至终没什么改变,总是我先到几分钟,习惯性地等一会儿,就能在固定的方向发现你悄立的样子。你的发型几乎没怎么变过,发饰也从来没换,很朴素,却不知怎么的在我眼中格外醒目。唯一变化的是你的服饰,不同花色的裙子,淡雅的上衣。有时,你也会与一些等车的人交谈,其中有女孩也有男孩,后来我看到他们与你同一站下车,有的向同一个方向一起走,有的挥挥手向另一个方向,我于是知道他们有的是同事,有的是路人。
你并不算漂亮,我想,而且有明显的缺点——你侧眼瞟别人的时候,眼里略有些泛白,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我不喜欢。但你安静的时候,或是侧背对着我的时候,你的缺点对于我来说就视而不见了,这时我经常会把你的圆脸发型或者背影与远在异乡的女孩混同起来——可能真有些象吧,可我却分辨不出究竟。于是我也慢慢习惯了上车厢的中门,总站在和你遥遥相对的地方,观望着你的宁静。
一天一天地过去,早过了邂逅的次数,这么多天在车站见面,哪怕从来彼此陌生也会略略留下点印象吧,所以我想如果找个机会给你搭个话,或许不算冒昧。可该怎么开口呢,是打个哈哈说,今天天气真好啊,还是象小说中常说的那样,说小姐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都不太合适,可再耽误几回,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就好象我们早就该认识了,却居然不知道如何说第一句话?!
“小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那天我居然在地铁转乘站[3]上看到了你,你瞧着车厢里满满的人群,犹豫着没有上车,等了下一趟。可我那时已经在车上了,从车窗里向外望到你,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遗憾。于是我守立在汽车站的站台上,等你过了会儿走过来,快到我身前时,轻轻地问道。
你好象没有听见,也许是我声音太小的缘故吧,或许是事情来得突然,让你来不及考虑是不是该回答,你径直走了过去,没有回头。我正有些灰心,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再大胆一些,你却驻足在站牌下,回头微微一笑。是向我么?我不知道,我身边好象并没有别人,而匆忙之间仓促地一望,我竟没有分辨出那短暂的一笑是揶揄、是嘲讽,还是略带着几分愉悦和欣喜。
几天过后,我和你恰巧又在同一节地铁车厢内,下车的时候[4],我跟上你,边走边问你,同时嘴角带着微笑:“小姐,还记得我吗?”
我想你至少应该点点头,就算从没说过话难道会对上次我的莽撞没有印象?可是你显然是困惑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真的不记得了?”我开着玩笑,“我可是每天和你乘一趟车啊。”
也许是我调笑的口气吧,让你明显地冷漠下来,不再理我,只顾低着头往前走,我想你一定把我当成了拦路调戏女孩的小痞子了。可我看起来不会那么差吧,我鼓了鼓勇气,继续自我介绍,说没想到你居然和我地铁也同路等等。可你好象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仿佛要逃开我——这你要逃到哪里去,再怎么走也是同路,我虽然知趣地没再吱声,但还是若即若离不紧不慢地走在你身边,可你后来再没说一句话。
我想我是有点生气了,与其说是为你的冷漠的生气,还不如说更大的程度是和自己生气——因为已经有太多次这种情况下自己应对失误了。我横下心来不理你,此后的几天,特意提早出门了几分钟,错过了我们几乎肯定会在一起碰上的汽车,即使是等车时看见你远远地走来,感觉到你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也硬扭过头不回身看你,任自己拙笨的动作把脖子挺得僵硬。车上我们相距不过一两米,我虎着脸望着窗外,而你也好象若无其事。下车时你必然要从我身旁挤过,我不用回身也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有一次人多的时候我感到一个柔软的身躯轻轻地从我后背贴过,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寒战。有一天你好象犹豫了片刻,费力地挤向了前门,一刹那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深深的遗憾。
而今天我竟然在我地铁的上车站[5]偶然间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你与我同路的时间在整个早晨所占的比例,确实让我没想到——你居然连住的地方也离我如此之近。也许你现在就在我现在能望到的某座楼的灯光后面,或许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生活中这种邂逅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不能想象还会有多少让我不可思议的奇迹。可我们尽管同路却仍然陌生,甚至比普通的陌生更陌生,虽然我对你抱有些须的好感,但尊严却使我与你如隔天涯,不,简直是人远天涯近。这到底是开始,还是结局,或许只是生活给我开的一个无恶意的短小的玩笑?
写完这点不象样的文字,我感到全身的轻松,你算我偶然喜欢的一个女孩也罢,从此无缘的女孩也罢,我总算把你定格在文字中,这也是我对有些感觉的女孩的一向做法。把感情诉诸于文字笔墨。文字这东西,说真并不完全真,可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就是我自己的感觉。写下了,感觉也就定格了,沉淀下去。假使说到了将来,自己想起还有这些情感的时候,也真真实实地有据可查,而不必强把模糊变清晰,欲说旧情无处寻。而一切并不求你看见,真的,哪怕是其他专为你写的文字。一笑。
(注:十五年后隐约回想起来那些文中提到的站名,或许落实了有点煞风景,但它毕竟是曾经在真实地点发生过的事情)
[1] 六铺炕
[2] 安贞西里
[3] 复兴门一、二号线地铁换乘站
[4] 二号线鼓楼大街地铁站
[5] 一号线玉泉路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