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我为什么在网上写作
8/31/2013 09:34: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按】此文在十几年前搭建个人文集站点时作为自我简介,关于自己在网上写作的初衷由来,重新翻出来放入本站博客的“关于我”内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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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年上网,由于工作的缘故,一直和网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但不算网虫。
新空气论坛是我的家,耕耘过的土壤和成长的地方,不象别处那么时髦和喧嚣,对她我只保有着那一份宁静的眷恋。
写作纯粹是一桩偶然的事,尽管自己曾一度把它当作满足自己虚荣的象征,但初衷却只不过是希望去完结一段凝在年轻岁月里的梦,很个人化的东西,如果说有不少读者从中可以感受到一些共鸣,那也许是我们这一时代里共通的一些东西吧。
网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虽然从根底上讲大多数网民还是很普通的人,在生活中与其他人相比可能也看不出什么太大区别,而网却可以为你实现自己的幻想提供最自由的空间,在网上人们可以摇身一变,变成自己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尽管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距这一愿望尚有一定距离。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把自己对生活的一些感受写出来,如果没有网,可能我所有的宣泄手段只能停留在日记里,在纸笔文字间追述自己的感觉,孤独地前行着,没有听众,没有评判,除了自己的心灵。但现在,有了网,有了数字化的世界,我多多少少可以从容地整理起自己的思路,汇聚自己的情感和能力,构建我在纸笔上永远达不到的境界。
也许你会说,这是不真实的——是的,我同意,文字这东西,我从不认为它非常真实,因为情感上每个瞬间的感觉都是独特的,一旦过去了,就无法再准确地把握重温。而把感情定格下来,从此变成文字上的包装,中间也难免会有不少空想虚幻的成分,网上文字是如此,日记也同样是如此,我不否认。但是相较起我们并非确切的记忆来说,还是会有一些真实的东西能留下来的,尽管可能会有些走样,但我想总比一无所有要强些吧。
所以我不可避免地要在网上笔耕,填补一些我所认为的空白。我一直觉得,写东西第一是留给自己看的,为了满足自己卑微的心灵,第二位才是给别人看的,希望可以得到他人的一点响应,至于其他的,不该是网上业余写作者的目的。我所要做的,只是在网上为自己留一个可供记忆的幻想空间而已,一个很普通的动机,只要你想到并且努力去做,就能让你自己满意,这实在没有甚么好值得特别炫耀的。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在不远的将来,我不再留连于网上,那时会不会还象现在一样写作品呢?也许,不会了吧……或者,象无数在网上消失的前辈们一样,后来者根本从未听说过。只是在网络的某一处有个孤独的角落,还放着一些积满尘土、久未摩拭过的故事,一个永不更新的网站,和一个你似曾相识的名字。某一天当我自己想起来上线,不经意间随手翻起那些数字记忆的时候,可能会记不清这些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曾经属于过自己,但却还能隐约感到那些久远日子里的充盈。
二十、四十
8/30/2013 01:37: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晚上与高中同学聚会,席间尽皆是一二十年不见的面孔,昔日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散落在大洋彼岸各处的角落,各自成就着一番事业。久未谋面,共同的话题早已变得久远生疏,只有天南地北流行八卦,偶尔意兴所致,不知所云。
我时常会奇怪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其印象之淡漠,大约是因为高中的住校生活太过重复单调,日复一日地上课、晚自习,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很少抬头去观望外面的世界,亦很少去设想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我们心目中的未来人生轨迹都是规划好的:高考,进名牌大学,找好工作,对于我们班(重点学校重点理科实验班)的同学而言,这一切都该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二十几年后,在我们这群同学里,当年被我们视为天才尖子的确实做到了学术有成,自小对文学喜好的亦转行文科成了真正的作家,经商下海的忙着联络人际关系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剩下的几位挨踢人士,恐怕也只能说,成功谈不上,在北京混碗饭吃罢了。
当年我最敬佩的同宿舍神人老大,大学时代曾是清华校园歌曲协会会长,“梦中草原”乐队便是唱着他创作的同名歌曲一举成名,现如今他却是在作PR,和音乐大概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如果你不知道《梦中草原》,水木年华的卢庚戌总听说过吧,卢曾经是“梦中草原”乐队中才华不太起眼,但却是最坚持执着的一个)
二十几年走下来,每个人一次次的选择决定了现在的人生,每个人都显得是那样的忙碌,事业、家庭,中年承上启下的人生。天南地北难得相聚,幸而有网络和微信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然而见面了亦寻不起当年的话题。那些昔日的青涩记忆,大约是早已沉埋在了发黄的相片和珍重道别的毕业纪念册里。
昇哥有一首歌,叫做《二十岁的眼泪》,几年前有位女生介绍我初听这首歌,说她自己当年就是被里面的一句“也许路上偶尔会寂寞,温柔男人用它来写歌”所打动。歌是昇哥写给当年二十岁的大弟子金城武的,说二十岁时我们不要哭泣,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遥想未来到四十岁的时候再相逢,到那时一切都已勘破,只有笑没有哭——然而笑里含着热泪,笑里含着洒脱。
如今我们也和歌里一样年过四十。是否有一天能有机会坐在一起,笑说当年的荒谬,笑自己当年一个人走出风中呢?
陈昇《二十岁的眼泪》
二十岁的烛光映在你柔美的脸上
骄傲的男人呐 开始了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有风
风里依然有我们的歌
二十岁的火光映在你坚定的脸上
泪干的男人呐 开始了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寂寞
温柔男人用它来写歌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因为我们再找不到原因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要会离开
能够离开所有柔情的牵绊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该哭泣
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
到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多年来无泪的伤痛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的荒谬
没有哭只有笑
笑我一个人走出风中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让我们彼此就这样约定
到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风花雪月算什么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的荒谬
只有笑没有哭
笑你一个人走出风中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留不住
留不住就罢了
男人的心其实也会痛
————附,20岁生日时给自己写的日记,希望如今能带着微笑看吧————
生日快到了,十字头的年龄也就要过去了,仿佛听到身后“咣哐”一声,一扇大门紧紧地关住了。不可逆转的,令人迷恋的青少年黄金时光已经不知不觉地飞逝过去,我已要从一个少不更事的男孩成长为真正的青年,走入社会,担负起那一份属于我的沉沉的责任。不再是年少轻狂了啊,不再有什么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从今以后,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就不再有泪,不再后悔,执着自信地追逐自己该走的路。
还是很怀恋那已过去的朦胧的梦,当我漫步在校园,纵车在宽广的大道上,静静地坐在草坪上,远眺夕阳,遥首繁星满布的夜空,舔舔那温柔的丝雨,那一幕幕遥远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依然是那样清晰,那样动人,仿佛久已不见的旧日画册,轻轻拂去岁月蒙上的尘土,又现眼前。
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满脸稚气,刚住校几天就想着回家的小男孩;被开水烫伤了脚,也不吭一声,害得最后一星期不能上课的倔强个性;以积攒方便面调料为乐、下棋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室内乒乓球大显其能、为拔河比赛施展物理才能仍无济于事的自高自大、怡然自乐的初中小男生。
还记得第一次遗精羞得不敢让人知道的忐忑心情;大量看武侠小说,在睡梦中把自己想象成纵横江湖、美女为伴的英雄人物;偷偷地翻一翻琼瑶小说,为那些动情处怦然心动(多年以来一直如此心情),不由得想象自己也是白马王子,期待心爱的美丽公主撬开我的心扉;初次朦朦胧胧地觉得女孩很神秘,与我的距离忽远忽近,捉摸不定;一面淘气地用苍耳搞恶作剧好开心,一面又希望有个漂亮女孩能和我做知心朋友建友情;一会儿对异性好奇感兴趣,有时又腼腆脸红不敢行。模糊、迷茫的初中时代,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新颖,虽然淡漠,平静中也孕育着骚动。
也记起步入高中,高人一等的骄傲与在班里不能出人头地的感叹交织而来;一瞬间,仿佛人人都有自己引人注目的资本而我却又无法在众多明星中闪烁。随大流吧,一段时间内,我被大家淹没了,不过大伙儿一起学,一起玩,乐趣也不少,唯一的遗憾是女孩太少。总算好好歹歹过了一年,却又在那某一天听到W 报考附中的消息;很惊喜、很突然,一瞬间仿佛小学时的俏女孩又有缘重见;几乎快忘了嘛,毕竟已经有三年没见面,翻开照片,望着你那浅笑的倩影,忽然觉得像找到了一个失落的自己,一个熟识的自我——那一年,我十六岁。眼前仿佛仍是你红衬衫、碎花裙子、齐耳短发,明眸含笑轻松自如地飘逸而过,心中仍回荡着那一下如重锤击胸的感觉。在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有幸让我目睹了你的迷人风采,我便确信了 My first love 的到来。多少次注意你的服饰微小变化,以致从人群中能轻松辨别出你的身影;多少次在饭堂里远望着你,时不时地抬头注视乃致引起同桌的好奇;多少次站在窗前佯作看风景,其实那目光守在你的必由之路上痴痴追寻。你并非不知道我的存在,何故也装作陌生呢?我好想唤醒你的注意,但可惜的是我没有勇气去主动进攻,只有默默守候;守候在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听到你熟悉的笑声擦身而过,独自品味那一份心动的感觉;一天又一天地在操场上追逐你的身影,而一接触到你的目光又移开头去;一次又一次装作不在意地从你近处走过,插着兜,故作潇洒,一面又偷偷地观察你的反应。唉!又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一个又一个周末期望能在回家的路上与你邂逅相遇,却总是不如意扫兴而归;一声又一声地在寂静的深夜轻呼你的名字(不好意思叫人听见),在梦里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你可知晓,你可明了?又记起那唯一的一次路上巧遇,那唯一的几句话,解除了我们“锯嘴葫芦”的沉默状态。你温柔、抚慰的话语,化解了我心头的冰霜。想起“六四”那段不平常的日子,大家都情绪高昂地上街声援,我们也挥舞着自制的横幅上天安门的热血豪情,那段日子真是少有的爽快。难忘的又是那一连三天的高考,每结束一门,后悔之余带着几分终于结束的轻松,到生物考完,不少人欢呼雀跃,我也想跳,想喊,却已没了力气。
想起自己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选择了上北大——去军训的道路,独自初次离家整整一年,到军营里去摸爬滚打。火车站上欲别无声,忘不了的是故乡人。军校里单调枯燥的生活灼烧着我的心,再也忍不住那无言的寂寞,终于还是给你去了一封长信。回忆起那时咬着钢笔,为一两个措辞绞尽脑汁的情景,发出信后又是那样急切地盼望回信的心情,盼望,失望,又盼望,再失望,还是盼望……终于你还是寄来了一张贺年卡,回忆起当时眼前虽是电影,却已不再有心思去看,只觉得心砰砰地仿佛要跳出来,就像偷偷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一样激动。我的心是那样容易受感动,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马上写一封回信,还是那样痴痴地期望你我久别之后的重逢。忘不了的是假期里我处心积虑、精心策划的那一次“巧遇”,我的心仍是那样忙乱地跳个不停,如此近的在一起在于我还是第一次,忘不了是你那深情的眼睛,是你那宽容、温柔的神态,让我得能回复自己的平静,与你以诚相处;遗憾的又是在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独自徘徊在寒风中一个多小时,好容易见到你的面,临别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有默默无言地目送你远去。
踏上南行的列车,单兵训练、射击、拉练,各种艰辛的训练接踵而来,每至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宿舍,总要偷偷地看一看你来自远方的问候,拉开抽屉,看一眼你的照片,总让我欲哭无声,欲泣无泪。那时候,你的来信便是我辛劳之余的唯一乐趣与支柱,我相信,如果没有对你的思念,我的性格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而会变得孤僻冷漠。我好想对你说一声“我爱你”,无奈总是没有机会,好想听到你说一声你也喜欢我,悄悄告诉我你心里的话,却总是在反反复复的揣摩中暗暗叹气。柔弱无力的我,不晓得怎样才能去打动你的心,更无法去捉摸少女多变的心,你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态度叫我茫然不知所措,只有静静地闭上我的眼睛,回忆那一次次的相逢,细数你的每一次微笑,每一个眼神,都让我心动不已。真奇怪当时我的记忆力怎么会变得这么好,会把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深藏在记忆里,闲时想起,依然如故呢?
经过了整整一年,我自认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回来当能自然相处的了。可是这近两年来,除了我隔一段时间去找你,有几次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呢?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在充满希望时叫我失望,在我以为失意的时候又给我一些新的希望。我们一直是这样若即若离的,如同两条平行线,总也没有相交的时候。是你真的不懂感情,无意间伤害了我的心;还是聪明狡猾的你有意去回避,去冷淡我的激情?我说不清楚,也很是茫然。有时候,想想也真是无聊,总是像这个样子算怎么回事,还不如干脆放下心来,重新选择罢了。但一旦真的不见,真的不想,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割舍不下,难道我真的已经情根深种,堕入情网了吗?真是一缕情丝“斩不断、理还乱”了吗?
延延续续地记了几天,想想这几年的日子,真是有苦有辣,有酸有甜。虽然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完了人生的前一段路程,以后的路该怎样走,仍是迷茫。
生日晚会上多喝了几杯,难得真正地醉了一次,但是醉只是一时尽兴,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生活的各种滋味还要一种一种地去尝。依然怀恋这已过去的时光,虽然它不是那么完美,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莫非我现在的心绪,就像那“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阳光似乎也被带走”么?
那一年我们正迷惑
日子在无知中滑过
爱情只牵牵手 书本变得好重
十九岁的年龄 本来就不太懂
对我们这群人来说
爱情要比汽水可口
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们从来不过
十九岁的年龄 本来就该挥霍
忽然之间就走过
十字头的年龄没留下什么
二字头的开始 我好想说
如果一切可以 从头来过
是否可以选择一次无悔的梦
十九岁的最后一天
阳光似乎也被带走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8/29/2013 01:20: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半个月前对镜剃须之时,忽然斜眼瞥见下颌的胡茬根处,夹杂着零星些许的泛白。起初还以为是眼花了,待到仔细观瞧,却是不假,不知是几时染霜,也许就在那先前几日,只是一直未曾留意罢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忽然发现自己须发也开始斑白——前些年偶尔也会出现一两根白发,未加理会,过些时日也就不见了。虽然顶心头发渐稀,然而看到他人有早生华发的,心下还不禁有几分窃喜,以为自己尚未显老态,浑然不觉人生四十匆匆而过,身体状况渐走下坡路。
其实四十岁出现须发斑白亦属正常现象,查到网上有一篇文章,“2005年《皮肤学研究杂志》(The Journal of Investigative Dermatology)发表了一篇针对不同人群出现白发年龄的统计学报告。这项报告表明,白发的出现早晚体现种族差异,对于男性而言,白人比亚洲人和黑人出现白发的年龄要早。一般白人男性在30岁刚过就开始出现白发,而相比之下亚洲人要在近40岁的时候才会出现,而非洲裔的美国男人则要到了40岁中期才会出现灰发或白发。”
古人诗句中提到四十岁以前出现华发的场景比比皆是:岳武穆《小重山》写作的时候,年仅三十七岁,词中已提到“白首为功名”的字样;苏轼任密州太守时候,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自称“老夫”、“鬓微霜,又何妨”,其时年亦不过三十九岁。古人平均寿命较今人为短,活到七十岁已是相当稀少的情形,四十载人生过半,白发的骤然出现亦预示着人生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此时倘逢人生前半段之不如意,自然会有慨叹时光虚度的悲戚之感。
我本人一向不求什么事业野心,名利之心淡漠,与世无争。四十年下来,唯一令自己感到有些价值的东西,便是自己在网上留存写下的文章,驰骋想象的文字世界,追述过往的人与事,记录沉淀下来的心情。文字原本是有生命的,自笔下写出后便脱离了我而存在。我不知道这些生命能够持续多久,我的孩子、或者其他有缘人能否读到,剧烈动荡变化的世界,是否会让这些不太久远的气息迅速变得过时和陌生。又或者,我怀疑它是否值得跨越时间而存在,也许万物终究是要归于平凡,归于腐朽,永恒毕竟是个不着实际的奢望和幻想。
我只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它好好地活着。当我自己还能有精力写的时候,能看到它枝繁叶茂,拂拭一新。倘若过往的你有共鸣,那是你和它的幸运,如果令我亦感受到,那也将是我的幸运。
在自己的创作灵感消失以及生命结束之前,希望我没有留下未完成的作品。人生的遗憾注定是会有的,我只希望这种遗憾越少越好。我计划要写完头脑中酝酿的小说,写完自己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物回顾系列,还要给孩子留一本人生告白陪她成长……生活是如此的忙碌,每日能专心沉静下来的时间稍纵即逝,时不我待呵,时不我待……
这也许,就是须发早白给自己的一点警示吧。提醒自己,你需要把握好自己仅有的那点寸光阴,一切杂事烦恼暂且全部抛开,还有多少件正事等着你一样一样地做,一样一样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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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旧作】 写给一个不知名的女孩
8/28/2013 12:51: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按】
时间是最威力无比、冷酷无情的东西。
这些旧作大约是十五年前最初上网时期(97-98)的写作,我的硬盘里还留有一个备份。至于说在网上,当初个人文集盛行的年代,在网上复制转载的份数应该是不少的。
如今我在搜索引擎上用这些文章的标题或内容搜索,能够找到的网页已是屈指可数。而且,就连我自己,对这些文章也是多年未读,甚至几乎记不起自己生命里还发生过这样的段落。就比如这篇,《写给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原本是《痴人说梦》第一章邂逅情节的原型,时隔这么多年,却对此几乎毫无印象了。
幸而当时写下来了——自己不由得庆幸,如今因此还有机会拂拭一遍,重新让它在互联网上多一次存活的机会。有缘存活,就有缘生长,谁的因种谁的果,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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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你时,是在上班必经的车站[1],我焦急地张望车来的方向,万车洪流到此却只是如蜗牛般蠕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那该死的公共汽车却不见踪影,我不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心想如果过会儿再不来车我就只好狠狠心打个的。
那时我从人头攒动中望见了你,静立在远远的一角,在躁动的人群中很是独特。你并不是很高,可让我觉得你身材修长(为什么会这样呢?),你圆圆的脸让我觉得很面熟,好象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几乎忘了自己刚才的打算。
还好,车卡着时间翩翩来迟,你上了中门,我上了后门,拥挤的车厢中周围人频繁的摩挲使我忘却了你的存在,偶尔有一站[2]我向外望,发现你下了车,正取出手帕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汗水,隔着老远可我忽然隐隐觉得你那时一定有点脸红。
于是每天都几乎能见到你,我遵循着自己的时间表,你也好象自始至终没什么改变,总是我先到几分钟,习惯性地等一会儿,就能在固定的方向发现你悄立的样子。你的发型几乎没怎么变过,发饰也从来没换,很朴素,却不知怎么的在我眼中格外醒目。唯一变化的是你的服饰,不同花色的裙子,淡雅的上衣。有时,你也会与一些等车的人交谈,其中有女孩也有男孩,后来我看到他们与你同一站下车,有的向同一个方向一起走,有的挥挥手向另一个方向,我于是知道他们有的是同事,有的是路人。
你并不算漂亮,我想,而且有明显的缺点——你侧眼瞟别人的时候,眼里略有些泛白,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我不喜欢。但你安静的时候,或是侧背对着我的时候,你的缺点对于我来说就视而不见了,这时我经常会把你的圆脸发型或者背影与远在异乡的女孩混同起来——可能真有些象吧,可我却分辨不出究竟。于是我也慢慢习惯了上车厢的中门,总站在和你遥遥相对的地方,观望着你的宁静。
一天一天地过去,早过了邂逅的次数,这么多天在车站见面,哪怕从来彼此陌生也会略略留下点印象吧,所以我想如果找个机会给你搭个话,或许不算冒昧。可该怎么开口呢,是打个哈哈说,今天天气真好啊,还是象小说中常说的那样,说小姐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都不太合适,可再耽误几回,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就好象我们早就该认识了,却居然不知道如何说第一句话?!
“小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那天我居然在地铁转乘站[3]上看到了你,你瞧着车厢里满满的人群,犹豫着没有上车,等了下一趟。可我那时已经在车上了,从车窗里向外望到你,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遗憾。于是我守立在汽车站的站台上,等你过了会儿走过来,快到我身前时,轻轻地问道。
你好象没有听见,也许是我声音太小的缘故吧,或许是事情来得突然,让你来不及考虑是不是该回答,你径直走了过去,没有回头。我正有些灰心,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再大胆一些,你却驻足在站牌下,回头微微一笑。是向我么?我不知道,我身边好象并没有别人,而匆忙之间仓促地一望,我竟没有分辨出那短暂的一笑是揶揄、是嘲讽,还是略带着几分愉悦和欣喜。
几天过后,我和你恰巧又在同一节地铁车厢内,下车的时候[4],我跟上你,边走边问你,同时嘴角带着微笑:“小姐,还记得我吗?”
我想你至少应该点点头,就算从没说过话难道会对上次我的莽撞没有印象?可是你显然是困惑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真的不记得了?”我开着玩笑,“我可是每天和你乘一趟车啊。”
也许是我调笑的口气吧,让你明显地冷漠下来,不再理我,只顾低着头往前走,我想你一定把我当成了拦路调戏女孩的小痞子了。可我看起来不会那么差吧,我鼓了鼓勇气,继续自我介绍,说没想到你居然和我地铁也同路等等。可你好象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仿佛要逃开我——这你要逃到哪里去,再怎么走也是同路,我虽然知趣地没再吱声,但还是若即若离不紧不慢地走在你身边,可你后来再没说一句话。
我想我是有点生气了,与其说是为你的冷漠的生气,还不如说更大的程度是和自己生气——因为已经有太多次这种情况下自己应对失误了。我横下心来不理你,此后的几天,特意提早出门了几分钟,错过了我们几乎肯定会在一起碰上的汽车,即使是等车时看见你远远地走来,感觉到你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也硬扭过头不回身看你,任自己拙笨的动作把脖子挺得僵硬。车上我们相距不过一两米,我虎着脸望着窗外,而你也好象若无其事。下车时你必然要从我身旁挤过,我不用回身也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有一次人多的时候我感到一个柔软的身躯轻轻地从我后背贴过,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寒战。有一天你好象犹豫了片刻,费力地挤向了前门,一刹那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深深的遗憾。
而今天我竟然在我地铁的上车站[5]偶然间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你与我同路的时间在整个早晨所占的比例,确实让我没想到——你居然连住的地方也离我如此之近。也许你现在就在我现在能望到的某座楼的灯光后面,或许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生活中这种邂逅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不能想象还会有多少让我不可思议的奇迹。可我们尽管同路却仍然陌生,甚至比普通的陌生更陌生,虽然我对你抱有些须的好感,但尊严却使我与你如隔天涯,不,简直是人远天涯近。这到底是开始,还是结局,或许只是生活给我开的一个无恶意的短小的玩笑?
写完这点不象样的文字,我感到全身的轻松,你算我偶然喜欢的一个女孩也罢,从此无缘的女孩也罢,我总算把你定格在文字中,这也是我对有些感觉的女孩的一向做法。把感情诉诸于文字笔墨。文字这东西,说真并不完全真,可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就是我自己的感觉。写下了,感觉也就定格了,沉淀下去。假使说到了将来,自己想起还有这些情感的时候,也真真实实地有据可查,而不必强把模糊变清晰,欲说旧情无处寻。而一切并不求你看见,真的,哪怕是其他专为你写的文字。一笑。
(注:十五年后隐约回想起来那些文中提到的站名,或许落实了有点煞风景,但它毕竟是曾经在真实地点发生过的事情)
[1] 六铺炕
[2] 安贞西里
[3] 复兴门一、二号线地铁换乘站
[4] 二号线鼓楼大街地铁站
[5] 一号线玉泉路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