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情感 (73,74)
9/02/2007 12:54: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七三)
电话里再度听到纹儿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云飞的心情比前一天平静了不少。好像昨天那心情激荡的波澜已经过去了,又回到那个让自己有点厌烦的道貌岸然的自 己。自己和她,这些日子就像在浪花上嬉戏一般,你推我怂地越荡越高,只想放纵自己去尽情交流,却谁也没有去想话说出口之后究竟会如何。荡着甩着,突然有那 么一刻,浪尖悠过了最高点,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失重坠落快感把他们都吓坏了,然而回味那一瞬间的刺激又是如此的兴奋和激动不已。
然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他闹不清她是怎么回事,在上一个电话彼此慌慌张张地相互试探之后,他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理应是越发亲密了,有 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然而这些话涌到嘴边,却被那莫名的畏怯和怀疑拦住了,眼前面临着的新的一切,又好像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老天,还不如在网上呢,云飞突 然觉得打字要比电话的感觉顺畅多了,然而,他还是努力想让自己熟矜这个环境,去与她亲近起来。
“你还好么?病好些了吧?”他关切地问。
“嗯,烧退了,没什么大碍。”电话那边纹儿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疲倦,“就是嗓子还是难受,老是咳嗽,慢性咽炎,老毛病了……”
“啊,会有那么严重……吃药管用么?你别说那么多话了,注意休息,多喝水。”
“嗯,吃药都不太管用的,就是喝了很多水……我刚才睡了一会儿,现在躺在床上跟你说话呢,水杯也就放在旁边,你也别担心我,休息几天就会好了,老毛病我自己知道……你呢,这么晚了,就你一个人?”
“是啊,今天这里清静得很,没人捣乱。”云飞瞅瞅四下里空空荡荡的机房,黑咕隆咚的,所有的节能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些常年不关的工作站,黑黝黝的显示 屏上不知疲倦地闪烁变幻着的图案,几大排整齐的机架上,接入服务器嗡嗡地轰鸣着,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也感觉得到那隐隐的震动。然而云飞却不太觉得吵闹,他 早已习以为常了,从前无数个在公司熬夜加班的日子就是这些熟悉的声响陪自己度过,如今仿佛又回到了那种专心致志的感觉,所不同的是,眼前需要自己专心面对 的,不是死板的程序,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设备上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闪跳个不停——那是有人在线的标志,云飞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这些在外开发的日子,也是属于这些绿灯其中的一个,与纹儿就是通过这 里,跨越时空而相识相知。多么奇妙!这些看似冰冷的设备,毫无生命的零与一串成的比特流之间,裹藏着自己和纹儿——不,还远远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无数这样 的,盛开的花朵,跳跃激荡着的心灵。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拥有着的幸福和喜悦,此刻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退隐到黑暗之后,而唯有线那头纹儿的声音与自己相 伴,“你能想象得到么,纹儿?我正在想,到底是哪根线正在牵连着我们所说的话呢?”
“云飞,唉……”纹儿欲言又止,她的叹息声在云飞耳边响起,在没有一丝杂音的电话里,那叹息声真实可辨,他甚至能感到这叹息声呼出的纹儿的热气灌进自己的耳膜里。“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想,我们这算什么呢?”
他很担心她提这样的问题,感情一旦打算定位,大概就是想试图证明什么。证明什么呢?证明说过的那些话都不是梦幻,证明日思夜想的纠缠感觉不是梦幻,证 明这世上有一种默契的交流真实存在着——你不说我也能懂、你讲出来的永远最合我的心拍。可这还需要什么证明呢?他感到他俩之间就仿佛天生的、而且也永远都 会这样的美好,只要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那感觉就象一直在云端飘……
“我想别人会认为我们是在网恋,可你见过真正的网恋么?”他其实不想把两个人归结到幼稚浅薄的网恋游戏——大家在网络上交流,都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把对方想象地过于美好,然后一见面,彻底失望,彼此断绝联系。不会,他相信自己和纹儿不会是那样的。
“嗯,我听说过不少网恋的故事呢,还有人,也都是很聪明的人。其实,网上的恋情好像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你说对么?可你看还是那么多人都陷进去了。人哪,唉……”她好像回想起那些听过的故事,不由得叹息道,“怎么说好呢?……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是要往里跳。”
“我们不会那样的……”他想起她昨天说要做朋友的话,尽管她说跟自己是最最亲密的好朋友,但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存在那道永远 不可逾越的界限呢?“如果让你选择做朋友和爱情,你会选择哪一个——不是说我,我是说你觉得哪种感觉你会更舒服一些,记得你也说过对爱情很恐惧来着?”
“嗯,是啊,记得我们都说恐惧爱情。做朋友会轻松很多,也会久些。如果变成爱情就会负担很重,相恋的感觉虽然美好,但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感情要去承担,嫉妒、思念、无奈……”
“哦,我不太清楚,我没有体会过。”云飞认真地去想自己和纹儿到底已经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是找不到答案,“如果说是朋友,我早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 果说是知己,你已经是最了解我的红颜知己。但我觉得我们的沟通交流早已超出于此,再没有人能比你更能让我打开心扉畅所欲言,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什么拘束和 禁忌,和你说话的每分钟我都感到那么开心,包括现实和网上。有哪种能够说明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么?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云飞,这也正是我很苦恼,昨天想和你说的。我想友情和爱情其实是在自然转化的,我们并没法去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
“你相信友情和爱情的临界状态?那可很危险……我是说那种那种模棱两可的,谁都不挑明,都以为对方明白,其实心里都糊涂着呢,这种最危险。”
“不,不,我觉得我们都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想得很清楚,你说对么?网上和现实还是差别很远的,就说我吧,你了解我么?”
“你么,我了解,也不了解。”对着电话里,云飞只好说实话——他本来觉得自己很了解纹儿的,但这两天的电话下来,却让他觉得对纹儿的想法完全失去了把握。
“看,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你知道我将来想做什么?我的梦想又是什么?你并不知道。”纹儿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呢,我也并不了解你的情况。也许我们都不像对方所想象的那样好,我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哦,这真是摸不透的情感,虚虚实实的话题,令人头疼。担心纹儿说这么多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云飞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岔开,并尽可能地宽慰她,“好了, 我们都先不要去想那么多了……为什么要为那些想不清楚的事情烦恼呢?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能在一起好好说说话聊聊天,一起开开心心的,无论是网上还是 网下,你在我身边都会让我很开心。你呢?你不希望我们这样么?”
“嗯……”电话里沉静片刻,又传来她长长的叹息声。她仿佛有无穷多的话要对自己倾诉,却又在马上就要宣泄出口的刹那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都闷藏在她的心里,就在那个细细的神秘电话线后面,那里面会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我给你讲讲故事吧,我自己的事情,好么?你喜欢听我给你讲故事么?”
“喜欢。”她轻声温柔的回应着,这时候,都不觉得她的声音有什么不妥了,反倒是在这安静的夜里,衬托出几分柔柔沙沙的感觉,在自己的心头轻轻摩挲着。
于是云飞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讲起,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上研、工作,所有他能够想得起来的有趣故事和特殊经历,他恨不得要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股脑地讲给纹儿听。他所有认为重要的感情经历,以前跟纹儿聊天时候零星半点讲过的,少年时期青涩的初恋、对雨彤的爱慕和想念,都毫无保 留地对纹儿倾诉。说起自己的感情故事,他没有觉到丝毫的避讳和羞涩,仿佛电话那头的纹儿,是天底下自己最熟悉亲密而且可以毫无保留信赖的人。
“你说你还写了好多歌?能唱给我听听么?”她听到他说起在校园弹唱和给雨彤写过歌的事情,好奇地问道,“你知道么,好喜欢听你现在电话里的声音,磁性的,我想你唱歌也一定很好听。”
“没有吉他啊,那只能清唱啦?”他很多年不曾在人面前单独唱过歌了,这话撩拨起他对那段悠悠往事的回忆,“我自己瞎写的歌就不用唱了,也不好听,不如我给你唱一些我喜欢的吧?”
“好啊,你唱什么歌我都会喜欢的。”
“嗯,那我给你唱一首老歌好了……”说着,云飞脑海中想起自己很喜欢的徐志摩的一首诗《偶然》,改编成的一首歌曲,他缓缓地唱起那抒情的旋律,那歌词不就仿佛是在说此刻的情景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唱到反复第二遍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个想法,把“波心”唱成了“纹心”,也不知道纹儿听清了没有。电话里的声音,也许没有那么清晰吧……
他一首一首地唱给她听,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这样不可思议的经历——单独一次唱那么多歌给一个女孩听。每首他都不先说歌名,直到他的最后一个音符落 下,余音犹自未绝,他才轻轻地说出歌名,然后问,喜欢么?听到她轻声温柔的嗯,想象着她点头时候可爱乖乖的神情,知道她喜欢他唱的每一首,他就开心得想要 飞起来……
你是那样常常出现在我梦中,闪耀着你莹洁光芒照耀着我
从来不敢想你会属于我,这是梦幻,这是妄想,这是奇迹
你是那样根深蒂固在我脑海,如此迷人,如此芬芳,柔情万种
当你点亮我你的承诺,我已心醉,我已痴迷,我已茫然
你是我生命中的神话,心灵的信仰
就象沐浴在春风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你是那样真真实实在我面前,用着你的青春笑颜环绕着我
不用对你说我已沉醉在,你的光芒,你的柔情,你的微笑
——罗大佑《神话》
他唱最古老的歌谣,几乎都不是属于这个时代流行的歌曲,那些穿越时间沉淀下来的旋律,拨动着两人的心弦,激荡着久远的共鸣。她什么也不多说,也不去打断他,只是那样安静地听着、听着,任由着他的想象驰骋飞翔着……
There were bells on a hill
But I never heard them ringing
No I never heard them at all
Till there was you
There were birds in the sky
But I never saw them winging
No I never saw them at all
Till there was you
Then there was music and wonderful roses
They tell me in sweet fragrant meadows of dawn and dew
There was love all around
But I never heard it singing
No I never heard it at all
Till there was you
Till there was you
——The Beatles 《Till There Was You》
一气唱了好久,连中文带英文共一二十首歌,直到嗓子干哑再也唱不动了,他便去喝上一口水接着讲故事。他自顾自地诉说,感到纹儿在那边默默地聆听着,她 的声音有时也会如潺潺流水般娓娓道来,如同一股清澈的甘泉,直淌进自己的心灵。听到第一句回应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幸福和快乐的 感觉是那样持久、毫无间歇地接踵而来,如同那永不休止的潮水疯狂涤荡着自己的灵魂,这简直是令人不敢真的相信,这世上最和谐完美的一件事情竟然能够如此地 不期而遇?——他觉得自己直到了这一天才终于找到了自己。过去这么些年他都在寂寞中孤苦地寻觅等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苦盼期待什么,而如今耳畔这个与自己 心灵完全相契相合的女孩,让他无休止地、疯狂地沉迷在声音、叹息和无限的遐想中,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交付给她,将自己与她分享,然后等待着她用 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回应自己,说我们就是那一对失散了多年而注定会在泪眼中重聚的孩子。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经历平平的人,没有那么多可以炫耀的资本,而此刻在纹儿面前,即便是任何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让他感到充满着意义和讲述的欲 望。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故事会说得那么多,那么久,他俩整整一夜电话不离耳边,除了纹儿的咳嗽提醒她要去喝口水,自己偶尔耳朵贴 麻木了要把听筒换到另一边耳朵上——他俩就这样毫无倦意,一直说啊说啊,直到东方破晓。
(未完待续)
(七四)
云飞所在机房的地下室没有阳光,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早忘记了时间。“几点了?”听到纹儿这句,此刻肚子里的饥肠辘辘才让他意识到了清晨的来临,在一阵平静的沉默之后他问纹儿:“天亮了……嗯,你困了么,倦了吧?我也真是的,让你打这么好久电话,你该好好休息的。”
纹儿望着天边的晨光泛起,听到窗外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鸣,“你也别光顾担心我啊,你气也不歇的就只顾着说,我也担心呢……你忘了,今天周末的。我会好好睡的,你今天会回家么?”
“嗯,我要回的,怎么?”
“我还没听够啊,还想听你说……不过你回家了就不好再给你打电话了,太晚了会很麻烦不是么?”
“哦,你……”云飞心里何尝不想呢,她简直快对自己施魔法了,让自己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只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听她浅浅的叹息,听她低低地呢喃,那种麻酥酥的将人撩拨得搔痒难挠的感觉,让人是那样恋恋不舍。“那我们今天晚点约好了再打电话,你说好么?”
“嗯,好。”
“不要再弄这么晚了,说真的,我担心你吃不消呢……再说,你这样打电话,家里人不会知道么?”
“没关系的,我关着门,在自己房间里,说话声音很轻的,外面听不到……你呢,只是你今天晚上又要辛苦熬夜了,我们不说那么久了,也不唱歌了,就说一小会儿话,好么?”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宿舍去睡觉了,晚上等你。好梦,再见!”
“好梦!”
云飞走出楼外,天色刚朦朦亮,街道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个城市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过来。骑车穿行在这空旷的道路上,他头一次感到远离人群喧嚣的轻 松,清新的空气拂过脸面,柔柔的,暖暖的,就像贴着一个女孩子可爱的脸。他不由得快乐地哼起歌谣,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可以很大声地唱着自己心爱的甲壳 虫,那些代表着爱情的歌曲,一首接一首,从他的心里流过……
Close your eyes and I'll kiss you, Tomorrow I'll miss you, Remember I'll always be true.
All my loving, I will send to you. All my loving, darling I'll be true.
很多人或许都会历经这样的时刻,因她(他)的出现,世界的一切都变了。
这辈子你好象是头一次注意到,天空是碧蓝的,玫瑰是鲜红的,草丛是翠绿的,清晨小鸟的叫声是那样迷人,傍晚的夕阳是那样令人陶醉。无数醉人的音乐和旋律在你耳边回响,一种奇妙的感觉弥漫在四周,你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期盼着的,是对方的出现。
你快乐地想着对方,想着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天地万物都映衬着对方与生俱来的灵气,那种幸福的感觉将自己全身心围绕,你突然在自己的世界中发现了某种叫 做生命的东西,有一道光芒在你眼前照亮,带给你无限的幸福和快乐。在此之前,你曾在漫长的黑夜中孤独地徘徊,绝望地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能够与你同行的人。而 此刻你突然感到,原来自己并不孤独,从茫茫远古渺渺时空一路走来,肩负着古老的血脉的你,走在这条漫长而又崎岖的人生路上,原来就是为了此刻与另一个灵魂 的相遇,彼此发现、共鸣、微笑,然后一路同行下去。
你希望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你渴望与对方无限的亲近,让无限遥远的时空距离转瞬之间凝聚为零。世界或许很大,穷我们一生也无法穿越;但它也可以很小,可以藏在彼此的心里,握在一双相牵的手中。
天!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突然感到心慌意乱,原来这种感觉,自己竟然从来没真正体验过……这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云飞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过往的感情经 历,那些都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而没有任何回报的单恋——恋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甜美,人在那时也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然而现实的无情总是将自己的幻想打得 粉碎。现在,纹儿她到底是怎样的呢?自己和她到底是在恋爱,还是相互间找到了一个知己?
带着这样飘忽的幻想和疑问,回到宿舍怎么也睡不踏实,脑海中还被纹儿若隐若现的声音占据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下午回家,远远望见楼前母亲正和刘阿 姨聊天,云飞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找个地方回避一下等刘阿姨走了再说。没想到母亲一眼瞟见,打了个手势招呼他,见躲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捱过去。“刘阿 姨好!”
“这孩子,昨天不回来也不说往家回个电话,就知道整天说忙。”母亲嗔着抱怨,“和你刘阿姨正说你呢。”
云飞心知又是为了李芳的事情,这些日子来自己工作一忙,什么事情都没顾上,周末回家次数又少,心里头又只是惦念着他的那个未完成小说,实在是没什么时 间去想起李芳来。上一次陪她逛水族馆,那已经是快两个月前的事情,黑暗中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本有一时心动,但被她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事后想想自己当时也 纯粹是昏了头脑,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交往。忙的时候顾不上打电话,闲下来的时候偶尔想起来,又觉得已经拖这么许久了,想着 没话说时候的尴尬,便越发懒得打。这些天来给纹儿的事情折腾得昏天黑地,与之相比的心境自是天差地别,对李芳的印象也就慢慢淡了。如今听母亲又提这件事, 明白是让自己表个态,是继续交往下去,还是放弃,不要耽误别人姑娘家的前程。“刘阿姨,我……”云飞支吾着,“唉,我这段时间是很忙,给临时抽调去集中开 发了,你看,我这也是好几个礼拜才回家一次呢……”
“小飞啊,唉……不是阿姨说你,你也真是的。”刘阿姨会意,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小李那边私下里问过我好几次,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姑娘 家,不好意思直接问你呢……阿姨也知道你是名校高材生,眼界高,可这种事情,哎,要看缘份嘛——阿姨也搞不清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这样吧,你把你意思告诉 我,阿姨帮你去回。如果你觉得好呢,就去道个歉解释一下说最近太忙了,如果不行呢,就算,你看怎么样?”
“嗯……要不,就算了吧……刘阿姨,实在抱歉,让您费这么多心。”云飞感到这场面实在有点尴尬,母亲在一旁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再吭声了。停了半晌,还是母亲去跟刘阿姨解释道,“唉,这孩子,就是自己不上心,说他多少次了,没办法……”
“哪里哪里……”刘阿姨笑着说,“你们家小飞聪明得很,是不是都有自己相中的了?这种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多操心的,年轻人嘛,有他们自己的追 求……哎,对了,小飞,阿姨不是记得你是做什么网络公司的吗?阿姨家里现在打算上网,咨询了一下,他们说现在有两种上网的方式,一种是拨号上网,另一种是 叫什么 什么N ,听电信的人推荐这个,你是专家嘛,阿姨想问问你哪种方式比较合适?”
“哦,您说的是 ISDN吧。”云飞知道电信最近正在全国范围内重点推介ISDN,又叫一线通,前些年因为价格昂贵,个人用户极少问津,如今电信大幅调低了初装费,普通电话用户可以免费换装,吸引了不少用户排队安装,想来刘阿姨也是受这阵宣传攻势的鼓动了。
一线通宣传上号称128K的带宽,可以同时进行电话和上网,可实际上当同时有电话业务的时候,上网带宽会自动降为 64K,比 56K的拨号虽然稍好,但优势已相当有限。但更重要的是目前国外已经研究出基于普通电话线的 DSL技术,正在投放实际应用,最高下行8M/上行 512K的速率,而且基本无须任何改装成本,与此相比,ISDN早已是个过时的技术,这时候电信的推销更是属于最后的疯狂,颇有些欺诈客户的嫌疑,更何况 ISDN的使用费用较高,相对拨号也并不是很合算——这些事情行业内部的技术人员自然心知肚明,但也不需要跟阿姨解释那么清楚,于是云飞简单地问道,“阿 姨您平常打算上网时间多么,有没有同时使用电话的时候?”
“没有啊,我们也就是听说如今这上网是新鲜事物,我和你叔叔都退休在家了,偶尔闲了,会上网看看新闻,不会用很多的。”
“那您就听我的,去买一个支持 56K 的 Modem 上网吧,现在价格已经降下来了,速度足够您用的。”
“那好,阿姨听你的。”
刘阿姨和母亲又寒暄了几句,说笑着离开了。云飞陪母亲一路默默地往家走,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楼梯口,母亲忍不住了,“我这要是说你,你又要嫌 我唠叨,可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总不能老这么拖着不上心。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看你原先的同学林强,比你小的,上次在院里碰到我打招呼,跟他女朋友在一 起……”
“妈——您能不能少唠叨这些事?”云飞的心里老大的别扭——不是早说好先立业后成家么,干吗一定要自己和别人比呢?人家早结婚抱孩子的多的是,我都能跟他们比吗?
再说,这种事能比早晚先后吗——跑得快的就是第一,跑得慢的就什么都没有?云飞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事。他对婚姻的态度一向是随缘,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 的,不该是自己的着急也没有用。他也不希望草率结婚而急着把自己固定下来,如今的社会变化这么快,人生充满着机遇和变数,先前的经验没过多久就变得不再适 用了,需要不断地从周围环境吸纳和补充。找个固定下来的女朋友,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着急,或者说他对自己也还有几分近乎盲目的自信:以自己的条件,如 果认真去找,岂会找不到么?
只是这些话,都没法当着父母面说清楚。天下父母的心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尽快找到个伴,成个家,这样就不用总为孩子的未来操心了。唉,他也很理解父母的心愿,只是希望家里人不要催,让自己慢慢地去寻找,现在,至少自己心里面不是有个纹儿么?
“妈,您也别着急,我会找到的,您还不相信您自己的儿子吗?”他只能这样宽慰着母亲,望着母亲鬓角微生出来的几根银丝,想起母亲日常的操劳,他不由得 有几分难过。自己这么多年从来都不让母亲操心的,从中学就开始住校,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从来都不需要母亲太多过问的,现在自己这是怎么了,长大了反而要 让母亲担心了?
“唉,你啊——”母亲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你那个深圳的笔友昨天来信了,信在家里。”
“哦?是潇潇?”潇潇是云飞上研期间的笔友,她在深圳大学就读本科,和云飞的研究生同年毕业。他俩书信往来的起源纯属偶然,只因云飞所在的合唱团到深 圳大学演出,引起了校园里的不小轰动,潇潇和几个同学跑到后台索要合唱团员的签名和联系方式,正好云飞在场,于是后来他的信箱里就多了这么一封来自南国的 信笺。
那时候校园里颇为流行笔友的交际方式,朦胧、文雅、恬淡。真诚的人总能从任何可能的交流方式中获取真诚,云飞和潇潇也不例外。潇潇在通信里会讲她们学 校里的生活,云飞也会把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告诉她。云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她,连面也没有见过,却愿意把平常不在人面前说的话告诉她,而他也不知道她 为什么也同样相信自己,有一次她把她的爱情故事告诉了云飞,好象一点儿也不把他看成陌生——也许是距离的缘故吧,他们都觉得很安全,没有什么秘密在他们之 间,相互间透明得有如水晶——至少从文笔中是如此。
走出校园后,由于彼此工作的繁忙,他们的通信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但偶尔也还会写,讲讲各自情感的纠缠,以及生活的琐碎。书信之余,也会通通电话,互 致问候,就这样一来二去毕业也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起初的长途电话费很贵,两人说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后来电信推出了午夜之后长途费率三折的优惠措施,两个人 的每次通话时间才长了起来。每逢过节,他俩总会在电话里聊上近一个钟头,互相询问最近的情况,她说她最擅长‘煲(电话)粥’,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每次都是 云飞掐着时间心里数着钞票说再见——实在是担心月末电话结账时候母亲的神色,于是每回只要遇到这种长途都是云飞抢着单独结算本月账单。跟潇潇的相处,是云 飞那几年感到最惬意的事情,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当初和潇潇一封又一封的文字诉说,自己恐怕多半难熬雨彤离开后的感情巨大真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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