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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情感 (101,102)

12/03/2007 11:24: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一零一)

  难道会是自己的程序搞错了?这忠实的、严格按照自己要求写出来的程序,结果却简直太荒谬了。云飞感到自己的头脑已经完全混乱,他定定神,努力让自己重新恢复判断能力。不,这不可能!我要自己重新验证一下!
  于是他手工输入了一个又一个数据库查询语句,每输入一个命令之前都仔细检查,生怕输错了一个字符,而结果依然是冷冰冰的荒谬,每输出一行记录就让他摇头叹气一次,让他感到愈发心惊——

  ‘浅笑’的这个帖子与‘纹儿’前些天回复自己的帖子IP地址来源一致;
  ‘纹儿’这段时间白天出现的IP地址都来自这同一个地址;
  最近用过这个地址的还有另外几个马甲,云飞也略有些印象,一个叫‘笨笨丫’,出现有好几个月了,论坛上经常打打闹闹,是个活泼淘气的女孩,另一个叫‘青儿’,最近才出现,会偶尔帖一些艺术类话题,感觉是个文艺气质的女孩。
  这两个的密码跟‘纹儿’的都相同!还有几个密码也相同的,但最近已经都没怎么出现过了,它们的IP地址五花八门,云飞大体看了一下,基本上还是自己公司分配的拨号地址,偶尔有263的地址。

  从数据库中查出的密码都是加密过的,云飞并不知道她们的明文密码都是什么,但加密之后的密码相同,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谁让自己用的是散列算 法呢,这种算法本身已保证了不同明文加密后出现相同密文冲突的可能性极小。更何况——云飞心想自己真笨,哪儿还用得着这么复杂去拿理论解释,用纹儿的 ICQ号码试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用‘青儿’尝试登录,成功!再用‘笨笨丫’登录,再次成功!两个账户的收件夹中有不少未阅读的短信,其中有几封还是讨要联系方式,明显有私聊打算的。 得了,也不用多试了,这件事情本身已经是明摆着的了,纹儿后面有很多马甲,带着不同性格的面具,‘浅笑’也是她的马甲之一,也不知道她这次怎么鬼使神差, 竟没用她原先的统一密码,而改用了云飞的 ICQ号——也许是不想被他发现吧,却不想偏偏和云飞自己的重复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不管是纹儿还是晓凡吧,她知道云 飞是谁,网上和生活中的云飞是同一个人,她早就应该知道。那么,她跟云飞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纹儿在网上差点让自己糊里糊涂地爱上她,如果不是她拿琼瑶来打岔,也许自己早就跟纹儿说过那三个字了。可是后来呢?纹儿公开说她的男朋友浪子回来了,她对云飞说她和浪子到海边一起度假去了。这些,都是纹儿,那个虽然已经离开但还是让自己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纹儿……
  晓凡几次三番地约自己见面,游乐园、看红叶、流星雨、两人激情的亲密接触……她差点让自己在现实中也糊里糊涂地爱上了她。可是她说她有男朋友,自己只 是她的超级替补,她男朋友不在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她说她要去香港出差,将来打算去那边发展。这些,都是晓凡,那个刁钻古怪精灵、永远争强好胜的晓凡……

  可是现在她们俩竟然是同一个人?!可她俩是如此的不同和矛盾,我该相信她们哪个?谁对自己说过的话是真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真相!云飞苦恼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这真是一道比自己经历过的所有编程逻辑都更难解的一个问题。数理逻辑说真命题永远不能推导出假命题,而假命题可以推导出任何命题,自己真的可以用这种严谨的逻辑方法证明她们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吗?不能,显然不能。
  但是,我是否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共同点和蛛丝马迹呢?比如说,她俩都有男朋友。这似乎是不能否认的了,这是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哦,不,还有一个共同 点,就是她们都曾经让自己喜欢上她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喜欢上纹儿,是她男朋友没有回来之前,喜欢上晓凡,是她男朋友出差不在的时候——那么,是不 是可以总结出这样的规律,只要她的男朋友不在,她就会有让自己去喜欢她的表现?
  她的男朋友好像过去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纹儿的文章里这样写过,那么这段时间里,纹儿陪着云飞聊天,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她喜欢的男朋友一直都还没有回来嘛!甚至晓凡,这期间都来找自己吃过几回饭,两人一起逛游乐园,一起爬西山赏红叶!
  然后呢,她男朋友回来了,纹儿自然不必说是跟自己也淡漠了,晓凡那段时间没再有动静,直到……嗯,直到晓凡的男朋友出差了,她想去看流星雨,才会想起这个夜晚来让自己陪。
  然后呢,晓凡说要去香港出差两周,于是同时纹儿也消失了,直到自己帖了新的小说纹儿才出现,她说跟她男朋友海边度假去了。这时候她人已经回来了,用的 就是现在的IP地址,可是晓凡偏偏说她要去呆两周,给自己造成她还没有回来的假象,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嗯,难道说她是在有意掩盖晓凡这段时间一直都跟 男朋友双宿双飞度假的事实,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有道理啊,自己刚跟她过了一个激情缠绵的夜晚,正是感情波动最剧烈的时候,倘若那时候知道此事, 自己心里能不嫉妒心暗起,怒火中烧吗?

  那么这样看来,如果上面这些推理都是能够成立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相’:她一直都在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地玩弄自己,只是为了填补她感情 空白期间的寂寞,从来没有用过真心。只要她的男朋友不在,她就会无聊到来找自己排遣她的寂寞,而她总是会小心地把握界限,从来不让自己过分亲近,而只要她 的男朋友一出现,自己立刻就会被以各种理由和谎言甩到一边——真相往往是最丑陋的,然而真相却是不容拒绝地摆在你面前。

  是这样吗?真的会是这样吗?云飞回想起纹儿在网上与自己共度的那么多日夜,给过自己那么多的安慰与温暖,晓凡开心爽朗的笑容,与自己真实的亲吻和拥 抱,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有意装出来的?难道说自己从前看错了一个纹儿还不算,现在竟然还看错了一个晓凡?天哪,这个想法真是太可怕了,简直令人无 法相信。

  可是,不这样想又能怎样想呢?难道还会有第二种解释成立吗?那么除非是说,我不能相信上面的所有这些看似严丝合缝的逻辑,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些行为都是 假的,其目的只有一个:她喜欢我,她想摆脱在网络中跟我的纠缠,而直接在现实中追求我。可若是这样,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这简直更解释不通了,她就告 诉我晓凡和纹儿是同一个人不就行了,我难道会怎么样吗?——可是,是的,云飞转念一想,沮丧地承认道:我的确会生气的,我现在难道不就是在怀疑她的欺骗 嘛?假如她真是欺骗了自己,我将是无比的恼怒,因为我向来是以诚待人的,我绝不允许别人来欺骗自己,她这样的行为,难道不该算是欺骗吗?她让我付出了双份 的感情,却到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唉,这两种假设,没有一个是让自己感到自在的啊,一个是欺骗,另一个呢,也还是欺骗!  

  那我怎么来验证哪一个想法是正确的呢——直接问她?不行不行,这纯粹是打草惊蛇,万一她就是在玩弄自己,她怎么可能去承认呢?最好的验证方法,就是能 够举出一个反例,证明某一个逻辑前提的错误。云飞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最初的假设:第一种解释的前提,就是她找你的时候,永远都是她男朋友不在的时候,那 么只需要找一个反例,比如找一个她男朋友必在的时候,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这条不就能够验证了么?第二种解释的前提,是她喜欢自己,喜欢一个人总要在乎对 方所做的一切的,那如果我去做一些她理应在乎的事情,她如果不在乎,那这个前提不也就不攻自破了么?

  嗯,对,现在还远谈不上是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发怒的时候。她这么小心地隐藏着她早已知道我身份的秘密,她这么苦心孤诣、小心地掩盖着真相不肯暴露,一定 是有什么她不愿告诉自己的原因吧,不管这理由是好是坏,自己都应该设法把它查出来,只有当真相彻底大白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心安。现在是需要考验一下自己智力 的时候了——云飞赌气般地心想,不要小瞧我,嘲笑或是玩弄我,你要知道,你面对的好歹也是智商一百八十的对手啊!

  “嗨,晓凡?”电话里云飞和平常一样的口吻,“我刚看见我们那里有一个流星的帖子,那是你写的吧?我看着像。”
  “嗯,是我写的呀,记得不是你说过要看的嘛,我就翻出来了。你很厉害嘛,这么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当你忙得团团转,没有工夫来看论坛上的文字呢……”
  “哪里哪里……”云飞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讪笑道,“好文字么,字里行间总透着一种特殊的味道,用眼睛扫一下就能发现了。”
  “是嘛!你怎么开始恭维起人来了?哈,其实我那篇写得也不好,匆匆忙忙赶了交稿的,你呢,有没有自己也写一篇?”
  “没有呢,你这么一写,我哪儿还敢写啊?咱俩眼中看到的风景,本来不都是应该一样的吗?可是我眼前有景偏偏道不得,因为早有你大才女题上头啊!”
  “呀,这我可该死了……”她在电话那头给逗得开心大笑,“你就拍马屁吧,知道你也没正经的。嘿,不过说真的,你要是因此而不写,那我罪过可大了,我看 了你发来的小说章节,你写得很好啊,故事讲得活灵活现的,连我这个当事人都给你吸引住了,你这个小说写出来,是不是打算发表啊?”
  “你就寒碜我吧,我纯粹是写着玩儿的——就这水平你还劝我发表,你不会是看最近杂七杂八的网络写手纷纷出书,讽刺我呢吧?”说真的,自打痞子蔡的《第 一次的亲密接触》广为流传后,网络写手汇集出书的概念炒作大有渐热的趋势,可云飞的心里却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念头,他只是把写作当作一种自然而然的心情流 露和总结而已。
  “不是啊,我真是觉得你写得不错啊,你的文笔细腻流畅,情感真实丰富,比有些作家也不差啊。”
  “咦?你看过我写的其它小说吗?”云飞不失时机地将了她一军——自己以前可从来没有给晓凡发过自己的小说呢。
  “呃,不是啊,我就是……嗯,看到论坛上有你前一篇小说的连载,顺便去看了几篇嘛,粗粗的印象,觉得那小说里面的风景和人物都写得不错。”
  “哦,原来这样……”云飞见晓凡迅速补上了前面的漏洞,倒也有几分佩服,但她话中虽不露太多破绽,然而斧凿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云飞点点头,接着不露声色地抛出自己的下一件武器。

  “最近有时间吗?我能约你出来聊聊天,吃个饭吗?”
  “呀,这可真不巧了,我这几天都忙,过些天又要跑一趟上海了,要抓紧时间准备相应的计划和材料。要不改天你看可以不可以?”
  “哦,你这么忙啊……那行,你说改到什么时候呢?”
  “嗯……”听晓凡在对面哗哩哗啦地翻东西,好像是日历,“今天是十二月八号,我可能要二十几号才回来,等我回来以后好不好?”
  “要那么久啊?……那,圣诞节行不行,Christmas Eve?我们可以到三里屯酒吧或者哪里坐坐喝点酒去?”
  “哟,那天恐怕不行,圣诞节公司有活动。因为老板是从国外回来的嘛,很多风俗都遵从西方的一些习惯,会搞一个小型的 Party,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但是中层以上的人员基本上都受邀参加了,实在脱不开身啊。”她在那边抱歉地说道。
  “呵,你现在厉害啦,是不是都有秘书安排时间表啦?提前这么久都预约不上啊,你不会让我预约到明年去吧?”
  “不是啊,真的是那天不方便。要不,往后推一天,或者再下周一,你看可以不可以?我现在也说不太好,年底之前事情肯定特别多,不过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会跟你找一天时间的,我到时候回来再跟你电话联系可以吗?”
  “可以啊,我没有那么着急,就是想找个时间跟你说说话,随便聊聊天,你什么时候方便提前告诉我就行。反正我不像你这么身居高位,我就是一个小喽罗,可你现在是大忙人啦。”
  “看你说的,你不也忙吗?又忙工作,又忙着写小说,我可不行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抽不出那么多时间了。”
  “好吧,随意吧,那等你回来了再联系。”云飞也不再深究,挂了电话自己暗自盘算着。

  云飞于是开始耐心地在论坛上贴晓凡的故事,他并不是很着急知道那个答案,故事的发展,本身就是生活必经的一部分,自己何必要那么匆忙地去探知一个还没 有对自己展开的部分呢,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不知道也未必是坏事,就拿自己说吧,倘若此时不知道晓凡和纹儿身份的一致,就干脆照原先构想分开来写两个完全不 同风格的女孩,一个在生活中展现她的大胆任性开朗活泼,另一个在网上展现她的温柔和婉善解人意,让小说中的云飞无从取舍,岂不是好?可是如今,自己有必要 去完全摹仿生活的真实,也让小说中的她俩合而为一,有这个必要么?有,或是没有?

  他这样想着,觉得或许这样也很有趣,在小说中也让她们成为同一个人,‘纹儿’起先不知道他是谁,两人在网上先萌发了感情,然而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她知道 了真相,‘晓凡’就希望将感情转到现实中去,然而又被他发现了,双方开始产生了误解,这就和自己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吧。也许自己心中,还是倾向于希望她的第 二种解释吧,这不妨就成为小说发展的一个主线脉络——写一对在虚幻和现实交错中如何相对的两个人,这一定很有意思,也更具有挑战性罢。

(未完待续)

(一零二)

  但这些想法都还只是个构思,云飞还不敢贸然地去写,毕竟,他要等等看,看晓凡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是两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大街小巷开始洋溢起过圣诞节的气氛,各大商家不失时机地纷纷推出“温馨浪漫圣诞夜、倾情购物狂欢”的促销活动,而对于越来 越与西方传统节日相接轨的中国社会来说,圣诞节、情人节、母亲节,这几大主流节日,正逐渐从狭小范围的校园里走出来,逐渐为广大社会群体所熟悉和接受。

  在学校的时候,不少学子都是拿圣诞节当情人节来过的,因为情人节往往处在春节和寒假期间,对于那些异地的情侣,此时大多都是在家中各自度过,只能依靠 鸿雁传书或者电话来传递彼此的思念相恋之情。而圣诞节却可谓恰逢其时,一来期末考试通常要新年后才开始,此时正是最后的悠闲时光;二来有很多精美漂亮的圣 诞卡可送,对于那些平素羞于启齿表达情意的暗恋追求者们,此时正是他们可以大抒才情的最佳时机,挖空心思写一首精美的小诗,或附上一段朦朦胧胧的感性文 字,去探求心仪女孩的心意,既温馨浪漫,又免了情人相称的尴尬。送她一束鲜花,一起去教堂看弥撒听圣诞钟声,若是幸运的话,能够赶上白雪皑皑的世界,看片 片雪花飞舞着从空中落下,融化在彼此张开的掌纹手心里,那是一场多么浪漫而又富有情趣的场面!

  然而云飞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去过圣诞节了,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雨彤在一起的白色圣诞节,那时他们合唱团圣诞夜在饭店演出圣诞歌曲,然后不少朋友相约一起去西什库教堂看弥撒,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只赶上了一辆只到黄庄的区间车。
  刚上车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隐隐有些凉意。几个人在车上聊得兴起,也没有顾得向窗外看。等到了黄庄,一踏出车门,哇,迎面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迎面 扑来,大地已薄薄地积起了一层绒装。满天雪花簌簌而下,凉飕飕的,宽阔的大街上见不到别的人影,几个人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庄严神圣。“我们走回 去吧。”大家的兴致依旧很高,就漫步在这美丽的冰雪世界里,心头不禁涌起了Sileng Night那熟悉动人的旋律,想象着哈里路亚的神圣,诵唱着半个月亮爬上来的美景……脚下的路虽然漫长,但心儿是轻松的,脱俗的,多么美妙的 Christmas Eve!
  雨彤那时候就在云飞身边,跟他一路走一路哼唱着,那美妙的和声将他们彼此的心牵连在一起,漫天的雪花轻卷飞舞,就好似在抚弄拨动着他们年轻的心弦—— 那时候他刚对她开始有好感,还从来没有认真表露过心思,侧头看到一片雪花飘下来落在她的额头,顷刻间化作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抹出一 道长长的印迹。他望着她红润的脸庞,宛如是一个带翅膀的仙子,手中的魔法棒一点,便带他一起飞入了一个白雪纷飞的童话世界。

  她轻柔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花,令他一直想去拂落——然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敢。

  他送她最后一个回到宿舍门口,他还记得两人最后还买了两个热馅饼趁热吃下,他一边吃还偷偷地抬眼看她的笑脸,她说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圣诞 ——他到现在还一直记得这话。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黑影里,回味这漫长的与她同行的一路,却好像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里既感到她在身边的温馨, 又感到一丝小小的遗憾,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希望这美丽的夜色能够保佑她一个最甜美的梦。

  这就是那个特殊意义的圣诞夜——和雨彤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夜。

  第二年的圣诞节,他记得跟她唱过斯卡波罗集市,他跟她主旋副歌来回交换地唱个不停,那是他俩最喜欢、也是最拿手的一首歌。可这首歌为什么只有四段呢? 他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不禁幽幽地想,这歌为什么不能有一百段、一千段、一万段……让他可以和她两个人无休无止地唱下去?

  第三年的圣诞节,他给她写了一张卡片,里面隐约表露了自己的意思。她隔了好些天之后才回,里面就是她这次托夹在 CD 里面的最后那段话——

  云飞,我一直都明白你要说的话,可是原谅我不想去听,但愿我不曾伤害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珍贵的朋友。

  然后,第二年她一毕业就出国了,那年夏天在云飞的记忆中是如此的忧伤而又漫长……此后,再也没有和她的圣诞节了,再也没有了……

  往后的日月,那些圣诞节和情人节对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他不再装模作样地去写圣诞卡和情人卡,那些缤纷的卡片,都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连同这些特殊 的节日,永远地埋藏在了记忆里。他有一本当年的日记,记载着那些与雨彤的点点滴滴,后面有三张日历,上面零零星星地划着横线和圆圈,几年后当他偶尔再看到 这日历的时候已经记不太清当初为何如此了,直到他重新看到日记里面的文字和日期,将那些日历上的横线圆圈一一对上号的时候,他才忍不住百感交集,热泪盈 眶。原来,横线代表见到她的日子,圆圈代表跟她说过话的日子,就比如那三次圣诞,前两年是横线加圆圈,而第三年则是一片空白,这些最简单的符号就如同心情 的密钥一样,忠实地记录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今年的圣诞节看似注定也无甚精彩,晓凡打电话过来说将跟他的约会改到下周了,他百无聊赖,大过节的也不想躲在报社整晚上网,刚巧正看见有一帮熟识的网 友组织聚会,地点恰好就在这附近。于是他也跟着过去跟众人打发时间,几杯酒下肚,一边是三五成群的划拳,另一边是掷色子比大小喝啤酒,还有一群大仙在海阔 天空神侃社会政治经济,云飞都不太感兴趣,正好见旁边一桌几个人在玩木塔拆台游戏,便凑了上去。

  这游戏是用木块每层三块纵横交错搭成一座高高的木塔,从中任意抽一块单独放在顶部,然后几个人轮流从其中抽出一根木块,看谁最后把木塔弄倒,就算输,罚酒!
  这游戏看着简单,实际上很能考验一个人的判断能力和心态,最初的木块抽出很简单,无论你是将中间一块抽出,还是将边上一块抽出,木塔都不会失去平衡。 然而,随着木块越来越少,尤其是当底座的一些木块被人抽出,根基开始变得不稳的时候,下一个动手的人的神经和心态就要受到极大考验了——你可以从顶层抽, 但顶层的动作不易稳定,稍有不慎就容易晃倒;你也可以从底层抽,但底层的木块之间摩擦力大,很容易带动其他相邻木块。因此,选择一个合适的木块,用神经手 术科大夫一般的冷静和镇定的手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抽出一块,这就是判断力和心态之体现了。
  云飞初玩乍练,刚上来几把玩到最后总是手心紧张地一团汗水,手抖得厉害,心里越不想失误越是失误,被罚了一两次之后,酒精作用之下,简直成了恶性循 环,手越发地控制不住自己,失误频频,积攒下来已是几大扎啤酒下肚,连着上了几趟洗手间,只好到外面清醒清醒。等慢慢适应了,熟悉了玩法,再加之几个对手 也都喝得不少,这才把局面扳转了回来。
  一气玩了好几个小时,眼看着已过半夜,圣诞钟声都忘得一干二净,酒酣耳热之后只余醉梦人生。陆陆续续地已走了不少人,其间又有一些晚到的又加了进来, 最后剩下的眼看都是一些单身贵族,大家都醉醺醺地喝了不少,这时有人提议醒醒酒,不如去唱麦乐迪,这一建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于是小批人马杀奔蓝岛 大厦对面的麦乐迪而去,云飞闲来无事,自也跟在其中。

  出得门来只见雪花簌簌而下——竟然又是一个白色圣诞节!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大地已笼罩在银缎般的薄绒之下。云飞靠在出租车后排,挤在两人中间, 酒精的作用尚未完全褪去,头感到昏沉沉的,嗓子也不在状态。耳听得周围几个网友也是语无伦次,声音都比平常大了几分——反正是借机撒酒疯嘛,到哪里不是 撒?云飞也不在意,心想难得有这般不需要戴假面具的时候,等会定要抢了麦克风吼一个狂野摇滚的听听。人生于世,陌路相逢,本是聚少离多,这片刻间的热闹喧 嚣,转眼又将各奔西东,谁又能记得几何?

  到得麦乐迪大堂,服务生告知今晚圣诞夜的客人很多,包间需要等一会儿才有。几个人本有的是时间,就在大堂的沙发纷纷斜倚坐下,打牌聊天打发着时间。

  云飞去了一趟洗手间,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布满红丝的双眼,打了一个响嗝,闻到喉头一股浓重的酒气——今晚当真是难得的放纵。他用凉水浇浇清醒一下了自 己,回到大堂看窗外的雪景,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呀,外面下雪啦!”嗯?真是太奇怪了,竟然像是晓凡的声 音。
  他克制着没有让自己转过头去,因为他能感觉出来背后离他很近的地方,两个人脚步停下来了,就停在旋转门的前面。他从窗户上隐约反射出来的光亮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高大挺拔的男子,还有一个,是身材娇小的女子。

  “真糟糕,雪天大概不好打车了……”他这下辨认清楚了,酒劲立刻清醒了一半,千真万确是晓凡的声音,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也软软的,略带一点醉意了。
  “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路上也不好走。”他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磁性低沉的,在自己耳畔回响着。
  “嗯……那好吧。”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旋转门。云飞站近了些向外望着,那玻璃窗都被他呵出的热气凝上了一小圈白雾。只见晓 凡还是穿的上次见过的那件棕咖啡色皮衣,那男子是一件长长的风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风寒。他俩沿着街道向前走不多远,来到一辆车前,那车灯闪烁了几下在黑 暗中指示着它的存在。那男子很绅士般地拉开前座的车门,晓凡斜侧着坐了进去,那男子将车门关上,绕回到驾驶座那边开门也坐了进去。
  云飞不由得也走出了大门,此时听到发动机轰鸣启动的声音,嗡嗡响了一阵,然后就减弱平稳在那里。那车也不动,云飞贴着墙的阴影靠近了些,透过一旁路灯洒下的光亮,可以看到那是一辆黑色奥迪,流线型的车身外观,从车的后窗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的背影。
  晓凡的头影歪向右侧,拄靠在窗边,那仪表盘闪亮着绿色的荧光,那男子拨弄了一下,于是隐约听到车内有音乐响起。他侧头看了看她,伸手帮她将安全带拉过 来扣好,她一直在那里没动,然后只见车的黄色转向灯打开,车尾喷出一阵白雾状的尾气,慢慢启动驶出车位,速度不很快,到了街口,右转灯闪了几下,然后消失 在茫茫的雪夜里。

  云飞呆立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雪花落下来,落到自己的脸颊上,刺骨般的冰冷。酒已经全醒了,风从领口灌进去,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没有任何兴致再去唱歌了,也没有心情去想任何事情,这世界上的纷繁喧闹似乎对他来说只是毫不相干的东西,他只觉得心头有一种茫然和无助,感觉有些东西永远永远不再属于他了。

  他不记得自己漫无目的地在那条街上走了多远,脚下咯吱咯吱的,回头能够看到留下来的串串脚印。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圣诞……”他听到雨彤笑着对他说。
  “这段我唱主旋你副歌,下一段我们交换过来……”他听到自己认真地对雨彤道。
  “但愿我不曾伤害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珍贵的朋友……”他又仿佛看到了那张喷泉池边古树林立的明信片。

  “你说我那诗写给谁呢?……那你还走?……所以我才没走呀……”
  “说好的?你等我回来?……嗯,我等你。”
  “勤勤轻轻地抱抱懒懒……懒懒紧紧地拥抱着勤勤……”
  他又仿佛透过那网络的小小窗口,看到纹儿预语还羞的面庞。

  “人家都说流星雨下许的愿是天底下最灵验的了!嗯,我也要许,到时候跟你一起许。”
  “喏,就这样,把我搂过去依偎着你,嗯,这样感觉好多了……”
  “唉……飞……你知道么?你把我弄到云端里去了……抱抱……”
  晓凡,永远这样充满活力,让人意乱情迷的晓凡。

  然而接下来,他想不出该怎么说了,脑海中都被刚才眼前那最后的一幕占满了,仿佛是因为天气冻僵了的缘故,播放到那里就卡壳出了故障,只是在那里自动循环地反复播放着:他打开车门,她斜坐进去,他帮她扣好安全带……

  于是当晚的论坛上,有一个新注册的ID,在夜深人静完全不可能有人上贴的时候,在最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贴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冗长字句的贴子。

  《逃离,在圣者降临的日子》

  我知道自己已学会了在纵酒狂欢的时候忘记你的存在,
  我教会自己慢慢习惯在这样的夜晚将心事流于一片空白,
  欢乐的人潮过往的生灵,就在离我不远的一墙之外,
  如果我愿意,我宁愿装作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逃开。

  电话铃声响起我仿佛能听到她的声音但那只是融于一片喧嚣,
  我知道她会在听筒旁边而这样的夜晚她的心在哪里却无丛知道,
  也许我该忍受一个人的孤寂就当她已消失纵然她的名字仍在耳边缭绕,
  也许这样会好些我不为你你不为我不必再问你对我重不重要。

  时间分秒流逝映着我的枯燥生活和你的快乐日子,
  这难道不是我希望的逃离?——我问自己,可你却注定要与我交织,
  生活是一部参不透的书一出戏剧你我有幸充当这一幕的一角,
  是悲是喜早已决定了可舞台上的我却不知是光明坦途还是坎坷渺渺。

  就在这样一个无人的夜晚我再度想念你的名字,
  就在这样一个被人情抛弃的荒漠中我想哭喊你的名字……

  我知道岁月将变老,你会变老而我的情感也终于会变老。
  于是我只能选择逃离,在圣者降临的日子。

(未完待续)

小说《痴人说梦》(1-12 完)
小说《飘逝的水痕》(1-24 完)
小说《世纪末情感》(1-110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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