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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 痴人说梦 〖 第七章 笔友 〗

2/27/2008 12:26: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 第七章 笔友 〗

  桌子上摆着两封信,一封是纯从美国寄来的,说她已平安抵达数日,身边中国人很多,生活也比较习惯,不日将开学,正在苦练口语云云,最后附上一句很想念 我,让我莫名其妙地愣了半天。我把信颠来倒去地看,直到确信已没有什么隐藏的意思自己没看出来,便兴味索然地把信塞进抽屉。另一封是外地的笔友潇来的,信 中先责怪我一番怎么最近好长时间没写信,是不是工作一忙起来,就把朋友忘了,最后说她不日将来北京出差,要在京城小住几天,顺便要来拜望。我掐指一算时 间,却是明天到达,航班在信中也写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要自己亲自去接。

  我曾经亲口在信中答应过潇,如她前来,导游是不用请的,吃住更不必考虑。当初夸下的海口如今却要兑现,看来也不好食言的。可是陪她去京城周围 转转吧,和雪又早已约下了几天的活动安排,雪那边也更是得罪不得。进退两难之际,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告诉雪这一回事,把潇安排下来,再慢慢商量。

  雪在电话里听了这个消息,老大的不高兴,“云飞,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交笔友的把戏。你知道不知道,那都是高中生才玩的,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真的挺幼稚。”

  “哎,你可别这么说,笔友也得看怎么交,潇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幼稚的女孩,我们……嗨,不说了,反正我得先去机场接她,那明天咱们那顿饭……?”我征求着雪的意见。
  “去吧去吧,和你的潇去吃好了,一辈子别理我才好呢。”雪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会呢,我的乖雪儿,”我软语抚慰她,“改天我陪你去吃冰激凌,你说好么?”
  “那,你明天晚上得早点儿给我打电话。”雪用甜蜜的口吻命令我,使我无法拒绝。
  “遵命,我的猫小姐。”

  湛蓝色的天空被一场午后的雷阵雨洗刷得一尘不染,从机场的窗户向外望着平整的停机坪,一架巨大的银白色波音飞机正缓缓地在机场降落。我手里捧了一束鲜花,在自动扶梯的尽头耐心地等候。

  我与潇从没有真正见过面,只不过在一次随团体赴外地演出时,我们来到了她所在的那个南方的美丽的城市,演出效果出乎我们意料地好,她那时,是无数个跑 到后台找我们签名的女孩之一,而我呢,也许就是有幸给她签名的一个。她后来便开始与我通信,给我讲述她们学校里的生活,而我呢,也把发生在我周围的事讲给 她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她,连面也没有见过,却愿意把平常不在人面前说的话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也相信我,有一次她告诉了我她的爱情故 事,好象一点儿也不把我看成一个结识不久的陌生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相互间透明得有如水晶——至少从文笔中是如此,我原以为这一切只会是一场短暂的 游戏,等时间长了,彼此淡了,就不再有什么所谓的笔谈。但信件穿梭往来,直到我们都离开了校园,中间断断续续地到现在竟过了两年,我已经习惯了把心里话诉 诸于笔墨,有什么情感的纠缠、生活的琐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要告诉潇,而这时的潇呢,则是我最好的听众,静静地听我讲述完心中的苦闷和忧郁,再于不久 后的片纸素笺中将我的满腹烦恼消除于无形。她给我寄过几张照片,并不十分漂亮,可照片上她宁静的气质我很喜欢,她说我寄给她的照片很靓,我摇摇头心里只当 它是说笑,并没太当真。

  迎面过来几个白领丽人,我仔细瞧瞧都不是,眼看着人越来越稀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由于最近用眼过度,眼神变得不太好使。正准备擦亮眼镜继续观瞧,对面又远远过来一个女孩,目光极力地也在向远处张望。我微微笑了一下,站直身子,等待她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冲她友好地一笑。
  她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犹豫着,目光中仿佛在问道:“是你么?”

  “潇潇吧,”她点点头,我打趣地问她,“怎么,不认识我了,我的变化真有那么大?”
  “啊,峰峰你呀,”潇脸上浮出了笑容,“我还以为你没收到信呢,正打算在机场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你就来了。你戴了眼镜变化真大,我差点儿认不出了。”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南国的柔润,软软地很好听。
  我接过潇手里的提包,把花递了过去,“喏,给你的见面礼。”
  潇接过花喜笑颜开,“呵,学乖啦,开始给女孩献花了。”
  “什么呀,不想要啊,别人要我还不送呢。”
  “那你的雪呢,也不送?”潇一脸认真地问,随即又问道,“你这几天有空?”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支吾着答道:“啊,我答应过你的嘛,该陪你好好逛逛。”
  潇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应该多陪陪你的女朋友,刚开始嘛,得多哄着点儿,你可别再象以前那么较真儿喽。”
  我开玩笑地对潇说:“你不也是我的女朋友吗?女的——朋友。嗨,说起来,雪哪儿有你摸我的底呀,我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和别人说太多了也没什么好处,”潇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当然,我可能算是个例外。”
  “是啊。哎,潇潇,我还没问你呢,”我突然想起来潇这次来是有公干的,“你这次来是有什么工作要事吧,住的地方解决了吗?”
  “啊,只好住饭店啦。明天要去我们公司的驻京办事处参与谈一个项目,只差最后一小部分需要协商解决了。然后就休假两天,峰峰,你陪我在京城四处转转吧,我可从来还没来过北京呢。”
  “只呆两天?那你能去哪儿啊,”我寻思了半天,“我以为你至少要呆一礼拜呢。那就跟着我跑吧,只要你不怕累就行。老北京的名胜古迹怎么也得让你领略一 下吧,新的人工景点再怎么也赶不上你们那儿的呀——小吃就免了吧,你别吃了长胖。得,就这么样吧,先找个饭店住下,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四星级的饭店毕竟不同于一般小级别饭店,大厅里吊灯万盏齐明,金碧辉煌,大厅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地板映照着天花板 上的点点金光,锃光瓦亮。我陪着潇来到角落里的一个小厅,远处一个身穿燕尾服的小提琴手正伴着钢琴的旋律拉着一段悠扬舒缓的广板,厅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外 国人散坐在一旁。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姐笑盈盈地迎上前来,递过了菜单。
  我看着菜价,心里不免暗暗吃了一惊,价钱大大超出我的想象,比别处高出好几倍。自己钱倒不是没带够,只是若多点几个特色菜,只怕最后付帐的时候就该囊 中羞涩了。有心换个地方吧,面子上又撑不住,于是赶紧把菜单交给潇先点,自己估摸着价钱控制一下。潇接过菜单,前后翻了几页,抬眼瞟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 地点了几样中等价钱的菜,我也顺着点了两样,叫了酒水,算起来还能支持得住,心里暂时放宽了心。

  酒菜上来了,我举杯对潇说:“为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干一杯吧。”
  潇也端起酒杯,与我碰了一下,在唇边抿了一口,纠正我道:“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那一次难道不算吗?”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拍拍自己的脑门,“该罚,该罚,自饮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潇接着给我倒满。我问她:“哎,你还记得那时候吗?我可是一点儿都记不起那时签名时的事情了。”
  “那当然了,那时你们都是大明星,我们都是追星族,你们哪儿记得住我们呐。”潇不无讥讽地说,“不过我也记不清那时到底谁是谁了,你们那时的演出服,都是一样的,男孩穿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帅,我只记得签了一个又一个的名,留了好几个地址,你的也在其中。”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签名这件事我是想得起来的,但要让我说出那好几个女孩中哪个是你可就难倒我了,后来你给我来信的时候,我还挺诧异的呢。”
  “是啊,想想这件事我也是挺冒失的,不过那时我只想随便问候一声,有没有回音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你——你也够幸运的,我好长时间都不写信了,居然和你一直通信到了现在,说起来你我也真是挺有缘的。”潇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还不是一样。从前还写写日记,后来和你通了信,连日记都很少写了。我的信可得给我保留哦,将来我写回忆录,没准还用得着呢。”我没理会潇的意思,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
  “哟,有那么重要的东西么,我可没留多少——”
  我急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哎呀,那里面的游记、诗歌、歪词,那都是绝版呐,别看写得草了点,那也是手稿啊——我可都没留底。”
  “你别急呀,”潇绷不住一脸的笑,“我都给你好好地保存着呢,一封都少不了你的,有时候闲下来重新读一读,自己都觉得挺有意思的——你那些聪明劲儿,也不说用在些正经事上,只一味在这些诗词歌赋书信文章上下功夫,倒比我们文科生还文科生呢。”
  “这话你真算说着了,”我想起了雪也这样说过的,“什么是正经事?挣钱发财、娶妻生子、还是养家糊口?我想你说的是成家立业吧。当年在学校那阵儿我们 谁不是胸怀抱负,就算不当个国家总理的好歹也要拿个部长司长的当当,国家兴亡啦展望未来啦什么话不挂在嘴上,动辄就瞧不起先生瞧不起同学从来没把其他人放 在眼里。最后毕业时一腔雄心烟消云散,任你再有本事功课再好一句要北京户口工作经验就能把你活活噎死,最终只能都迫不得已托朋友找关系靠门路。家在北京还 算好的了,外地同学哪个不是一篇血泪史?为了一个北京户口低三下四委屈求全在夹缝中生存,两个人为分在一起绞尽脑汁与别人明争暗斗不得已两地分居抱头痛 哭,当时我看着他们的努力仿佛与我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心想他们平时也是对什么都看得开的人,怎么一到动真格的时候都变成了这样?现在我才知道自己 那时真幼稚。什么是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我一直没有搞得太清楚,现在至少看清了,二十多岁时的一次选择有时能够决定自己今后的几十年,而自己从前却从来没 有为自己做过这样重大的抉择,面对生活如同一本书翻开了新的一章,所有的事都要从头学起,我常要怀疑地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看你,跑题啦。”潇挟起一口菜,边吃边道,“你再不吃,我可要都吃完啦。你说话就象在信里似的,一不小心就拖了一大串,我要是不留神呢,连你说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赶紧挟菜放进嘴里,“我是说,我现在也实用主义了,浪漫主义早就过时喽。”
  “是么,我看不像。”潇看着我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看你自己那么说,真要是有点什么事恐怕你还是老样子。别的不说吧,就说你和你的雪,你向她表示过了吗?”潇忽然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一怔,不由得想到了伴雪回家时那个昏黄的夜晚,海滩上相伴旖旎的风光,舞池里怀抱中轻柔旋转的身影,以及雪问我是否喜欢她时那猫一般的眼神,我那时都是沉默着吧。
  “唔,倒真的没有过。”我尴尬地摇摇头,“不过……”
  “我知道,你想说你俩互相都明白,”潇打断了我的话,“我说的没错吧。你还是太含蓄了,女孩都不会有太多耐心猜谜的,她带着幻想等呀等,等到幻想破灭了,她也就失望地走开了。你应该主动一点,把你的想法用适当的方法告诉她,你过去和晓菁和纯的时候不也应该是这样吗。”
  “是啊,可她们……不太一样,”我不禁暗自佩服潇眼光的准确,“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见到她的面我就笨起来了——潇潇啊,我要是在雪跟前能象和你说话似的这么自由就好了。”
  “那是因为咱们距离远,你心里没有包袱,所以对我有话才能直说。不过呢,”潇神秘地一笑,“那也是完全在书信里,真见了面呢,只怕也有些话讲不出来了。”
  “真这样的么,我对你可还是无话不谈的啊。怎么,你觉得我和信里给你的印象不一样?”
  潇低下头凝神想了想,“是有些不太一样,信里你更文雅一些,让人感觉更舒服——不过,人都有伪装的吧。你看我呢,和你想象的相比,怎么样?”
  “你比信里真实,在信里我老觉得你有些想法让我无法捉摸,现在看着你的眼睛,我能清楚地了解你的想法,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望着潇的目光,充足着我的信心。
  潇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不相信我的话。

  “你最近忙些什么呢,工作一年了有没有什么将来的打算?”我知道潇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女孩,认准了目标就会努力去实现的,于是很想听一听她对未来的构想。
  潇叹了一口气,“工作一天到晚地挺忙的,但最难受的还是,”她瞅了我一眼,“你也知道,父母不在身边,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一天紧张工作下来,拖着疲惫 的身躯回家,面对的却是空空的房间和难以打发的时间,日子过得很无聊——给你写信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因为毕竟有一个你在远方听着我的独白,不管我说什 么,你总会耐心地听——同学多半开始结婚了,每过一两个月总有新人结婚的消息,可以相互间随便谈谈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想想潇这样一个年轻女孩,远离父母和家庭,孤身一人在都市里漂泊,境遇与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我望着她忧伤的眼神,关切地问她:“那你有没 有再找一个男朋友呢,有一个人关怀总比一个人孤单地过好得多。”我知道潇在以前也有一个男朋友的,后来大约是性格不和吧,两个人分手了。
  “试过的,没有用。”潇低低地说,声音里带着黯然,“工作了以后朋友圈就小了,平常一起工作的同事还不够我烦心的,也没什么感觉。我已经很失望了,有 时候想想,自己当初上学时为什么不去考托考G。虽然也许出国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奋斗,但至少可以领略外面开阔的世界,不象现在,两者都难以得兼。”

  听到出国两个字,我的头就有点大,主要是因为身边出去的朋友已经太多了。每个人有自己不同的情况,有的是从我认识开始起就一直坚持着这个信念,大有这 一辈子不出去誓不罢休的劲头,每次见到我不出三句话肯定是托福GRE成绩学校排名申请护照签证,弄得我虽然对此不甚感兴趣,长久下来也对出国流程耳熟能详 (真是哭笑不得);要么是风风光光地陪读出去,自己不用太经这一长串手续的煎熬,安安心心地做后勤伴侣;要么是在国内找不着好出路,要金钱没金钱,要房子 没房子,被逼无奈,只好狠狠心出去闯荡一番,至少,外国的一般生活也比国内的绝大多数人舒服多了;比较特殊一点的是找个老外嫁出去——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 这种情况一般仅限于女孩——外国女人在中国男士心目中不是漂亮地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就是丑得让人难受,而中国男人在对方心理印象中也几乎全是一个模样,缺少 吸引力,相较于这种情况,中国女孩倒是让老外们感觉东方的女性温柔可爱,小鸟依人,而西方人高大健硕的身躯也强烈地吸引着女孩们向往高大英俊白马王子的情 感。所以双方一拍即合,配合默契。
  说也奇怪,我所认识的男孩中,出国和留在国内的比例大概还各占一半,其中还有相当几个是女朋友先出了国,不得已一起出去的;而我所认识的女孩当中,几 乎毫无例外地都和我谈过想出国的念头,而且也谈到了当前女孩找工作、成家的困难,看来目前的中国社会对女孩大批出国的现状确实要负一定责任的。

  现在,潇也谈到了这个问题,让我很难作答。我从来也没有试图劝阻过女孩们的决定,因为我实在拿不出什么理由,可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她们之间总存在着很 大的分歧——我不能否认自己是很有些私心的,就好象自己的生命中总不能缺少女孩似的。但是她们于我,也大多不过是极普通的朋友罢了,失去了就象眼前少了一 道风景,而一转头,周围又会出现一些以前未曾觉察的新景致。可潇却不是普通的女孩,知己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忍心连她也失去,于是顺着她的口气引她 到另一个话题:“你想考试,那你还得抽时间准备呢。”
  “是啊,现在我也正在背新东方的GRE单词呢,当然我抽不出整块时间准备,但至少也可以藉此提高英语水平吧。”
  我暗暗一笑,因为自己也背过那本我们戏称为“红宝书”的,于是我问她:“你记得那里面有一大堆长相差不多的词吧,象什么‘mellow’、‘callow’、‘furrow’什么的,你都分清楚了么?”
  “哎呀,是呀,那些词弄得我头昏脑涨的,刚记住几个,后面就又冒出一堆差不多的。真让人头疼。峰峰,原来你也背过呀,太好了,说说看你是怎么记住的?”潇好象忽然拉上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劲地问。
  “起初我也记不住,”我斜眼看到钢琴那边小提琴手已经休息去了,换上了一个吹长笛的女孩和另一个弹奏曼陀林的男孩,接着说,“后来我听了一首歌,那里面全是这些词,用得极是巧妙,我就不知不觉地全记住了。你等着,我去让他们奏这首曲子你听。”

  我走上前去,问道:“可以点曲吗?我想点一首《Try to remember》,可以演奏吗?”
  两人摇了摇头,我正有些失望,钢琴边的小伙子答道:“我倒是会,是不是这个?”他边说边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我喜出望外,“对对,就是它。找张纸可以吗?我把旋律谱写下,你们两个照着吹奏好么?”
  “没问题,不过我们最好先练一下,第一次不会太熟。”弹钢琴的小伙子把旋律弹了一遍,并不复杂,另两个人马上就会了,“来,试一下。啊,对不起,你这个和弦能改成大七和弦吗?”我觉得有个地方味道不太足,指了出来。
  “这样?晤,有点儿味道——你也学过和弦?”弹钢琴的小伙子有点诧异地问。
  “啊,学过几天,略知一些皮毛,不敢在行家面前卖弄——可以了吧,咱们奏四段,钢琴伴奏和第一段,曼陀林第二段,长笛第三段,最后合奏,好么?”
  “OK!”

  我回到潇的身边,“来,听一听这首《Try to remember》。”我回头向他们三个挥了挥手,钢琴的旋律响了起来,缓慢的三拍子如深情的舞步。我轻轻地给潇唱着词: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oh so m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grass was green and grain was y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you were a tender and callow fellow,
  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 then follow...

  乐声略一停顿,淅淅沥沥的曼陀林如秋日的雨点密密地响起,仿佛不断敲打着窗前的落叶,唤醒着绵绵入睡的心灵。

  Try to remember when life was so tender
    that no one wept except the willow,
  Try to remember when life was so tender
    that dreams were kept beside your pillow,
  Try to remember when life was so tender
    that love was an ember about to billow,
  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 then follow...

  暖暖的长笛声从逐渐远去的背景中悄然升起,恍如梦幻,如泣如诉,似在追忆着遥远失去的爱情。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although you know the snow will follow,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without a hurt the heart is hollow,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the fire of September that made us mellow,
  Deep in December our hearts should remembr then follow...
    follow... follow...

  我注视着潇的眼睛,她的眼眶湿润了,我知道她想到了她的爱情,她的生活。她已经不再听着我的哼唱了,而是已经被音乐打动,唤醒了某段深藏的记忆。我何 尝不是想到以前坐在草坪上的夜晚,月亮从隐约的地平线上升起,斜斜地挂在树梢。一把老吉它和着我沙哑深情的歌声,在晚风中飘荡,纯依偎在我的身边,和我一 起吟唱着这一首首怀念岁月的老歌,禁不住为之动情。那一段与纯相伴的日子是如此地美好,充满着歌声与欢笑,可现在当同样的旋律再度想起,伊人却早已远在天 涯——那一段亮丽的日子里的感动,那一张曾经令我刻骨铭心的笑颜,不可挽回地随风而逝,恰如流水无声无息,令我不禁叹惋这命运的无常。
  乐曲已终,心情依然荡漾,久久不能平息。潇脸上泛着红润,羞怯地提起如梦的往事:“那一天晚上是仲夏夜,草虫呢哝,我和他并坐在草丛中,仰望着天上闪 烁的星星。萤火虫在身边不停地飞来飞去——我问他能不能帮我捉到天上的星星,他笑着捉到落在我发梢的萤火虫,这不是星星么,他注视着我说。萤火虫一闪一 闪,映在他眼睛里也一亮一亮,我望着他闪亮的眼睛,心里怦怦直跳……”潇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好一会儿才转回神来,“峰峰,真谢谢你送我这么好听的歌曲, 你,你总不会是为了那些英语单词吧。”
  “当然。”我含糊地不答是与不是。
  “峰峰,我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虽然咱们通了这么长时间的信,可一直也没有这样面对面的倾谈过,你到底是什么样,我开始心里也没有底。可现在我了解了,你和信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对我都是一样的真诚。”
  “我怎么会对你说假话呢,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嘛。”
  “知己,知己,”潇默默念叨了两句,“是啊,你也是我的知己。”

  结帐的时候,我抢着要付,潇笑着拦住了我的手,“不用,我可以报销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不需要你破费这么多的。”我坚持不过,只好罢手,“那好吧,不过——歌是送给你的,点歌费我出。”
  “随你。”潇吟吟地一笑。

  “哎哟,坏了。”刚走出小厅,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怎么了,急成这样?”潇看我着急,关切地问。
  “我和雪说好了要早点打电话给她,这不,和你一聊天,就把这事忘了。”我敲着自己的脑门,懊悔地说,心想雪现在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那你还不快点去打电话,说点好话哄一哄。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工作呢。快去吧,咱们回头再联系。”潇也急着催我。
  “那好吧,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明天你call我。”我顾不上把潇送回去,赶紧在附近找了个电话打到雪的家里。

  “雪吗,我是云飞,哎呀对不起,时间晚了。”线路刚通,我就忙不迭地向雪道歉。“呵,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呀,这都快什么时候了。我就知道,和你的潇一聊就没有时间,只怕早就把我忘了。”雪劈头就发了一通火。
  “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我怕雪生气,赶紧哄她,“林潇她也是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我帮她找住的地方,耽误了些时间。这不,我不是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吗,我现在还没回家呢。”
  “净说瞎话,我才不信呢。这么晚了,你们肯定是一起吃饭,玩去了。你倒好,有人陪你,玩得挺开心,害得我在家里等了一晚上,也没见你动静——哼,你心里根本就没我。”雪的火气又提了起来。
  “是啊,我是和林潇吃饭去了,好长时间没见面,多说了一会儿话。你干嘛那么急呀,我又没瞒你。”眼看软语哄不成,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还没瞒我。那你说,你是一直帮着她找住宿吗?你和她吃饭的时候想着我吗?昨天你答应我什么来着,是不是一见到漂亮女孩就全忘了?”雪一连气地追问。
  “我,”我被雪的胡搅蛮缠搞得心慌意乱,再加上这件事本是自己理亏,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雪,你别生气了好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林潇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而你是我的女朋友,孰轻孰重,我当然分得清楚了。别生气了好么,不要大家都不开心。”

  “谁说过是你的女朋友了,”雪气泄了一些,“你的女朋友是你的潇,不是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争了。雪,你没说过做我的女朋友?那——我现在问你呢,你愿意吗?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我想起了刚才潇劝过我的话,真诚地问。
  雪沉默不语,好长时间不说话。
  “没想好?那好,我会等你说——你愿意。”我料到雪已经不生气了,接着问道,“雪,你也不说call我一声,你一呼我,我不就知道了嘛,电话也就回了。”
  “哼,你要是真的心里有我,还用得着等我呼你么。我就是不呼,看你什么时候回,考验考验你。”
  “结果呢,考验失败。”我笑笑,轻松口气地说,但心里却忐忑不安,并不轻松。
  “讨厌,没正经的,就没见过象你这么厚脸皮的。”

  雪总算稳了下来,我心里却另有一个疙瘩——明天是暂且不用担心的了,潇还要忙于她自己的工作——可后天开始呢,潇好不容易来北京一趟,总不能撇下她一 个女孩子让她自己到处跑,我这个东道主可就当得有点太不象话了。可想想刚才雪生气的情由,恐怕也决不是仅仅为我一个迟打的电话,此时再提出抽一两天时间陪 潇,只怕雪的小脾气又要涨起来了吧。嗨,如今的女孩真难办,我想着出神,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雪听我也没说话,迟疑了一下,问我:“云飞,还想着她呢——算了,别瞒我了,你不是今天第一次见她吗,感觉怎么样?”
  “才见了一次面,哪有什么深刻印象。无非不过是以前的感觉罢了。”我不想正面回答雪这个问题。
  “我才不信呢,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让你留点小秘密——哦,对了,云飞,今天逸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请我后天周末去跳舞,你说我去不去好呢?”
  “逸平?哦,就是上回舞场上你那个同学——”我心里疑惑着他怎么知道雪的电话,又转念一想,也许是那天自己头晕没太注意吧,“去吧,你不是挺喜欢跳舞的嘛。”我心里犯着嘀咕,可嘴上说的话还得表示全力的支持。
  “那你陪我去吗?我一个人去——Mm,晚上没人送我回来。”雪试探着问我。
  “人家请的是你,又没说连我一块儿请——再说了,我跳得又不好,去那儿也是瞎凑热闹——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心里酸溜溜的,顺口说了一句,“既然是逸平请你,你可以让他送你回家嘛。”
  雪哼了一声,没吭气。我怕雪多心,赶紧自我解释一番:“我周末晚上真的还有别的事,没法陪你。这样吧,雪,你晚上在哪儿,告诉我一声,我早点儿去接你,总可以了吧。”
  “不用你去接,我自己回来,你去陪你的潇好了。”雪冷冷地回答,不等我再回话,就砰地挂上了电话。

  我有些尴尬,如同一口吃了个烫豆腐,一时吞不下却也吐不出。雪周末赌气不见我,潇这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要把雪的脾气理顺,恐怕就不是一句话两 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的了。嗨,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雪的脾气毕竟摸得透,过两天再哄也来得及,我安慰自己道,还是先陪潇好好玩两天吧。

  外地人来北京所必须游玩的景点,也无非是故宫北海颐和园八达岭长城等等,潇在一两天内自然无法一一走遍,所以我只能带她去一些有特色的地方。我花了半 天时间带潇在琳琅满目的故宫博物院里浏览了一些奇珍异宝,尽我所知的有限的历史知识和道听途说的故事给她讲解故宫的由来。中午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颐和园,泛 舟在浩渺的昆明湖上,流连于百曲千折的长廊,漫步于垂柳茵茵的西堤,时间匆匆,人亦匆匆。我遗憾地对潇说如此走马观花你是难以领略这里细微的景致的,潇笑 着问我你来了这么多次可领略了这里的几分么,我顿时无言。因为自己何尝不是每次都从这里匆匆地走过,真正清闲的时刻,能感受得到这清风徐来、水波荡漾的时 候实在是太少了。

  晚上和潇在圆明园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用餐,我对潇说:“这里离我们学校很近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潇一听就非常兴奋,因为我曾在信里描述了那么多关于我们学校的美丽,春天漫天飘飞的轻絮,夏日郁郁葱葱的草坪,秋季金黄遍地的林荫道,冬天冰雪覆盖的湖面,如今近在眼前怎可不去,潇兴致勃勃地赞同我的建议。
  我说:“去就去吧,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你只能欣赏荷塘夜色了。”
  可就在这时,call机响了,是雪呼的,说她在城里的一家舞厅,十点半等着我去接。我看着潇期待的眼神,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潇潇,雪呼我要我晚上去接她,你看……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那,咱们明天去行吗?”潇露出不太甘心的神情,“我真的一直想到你们学校走一走,看一看这是怎样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能出来这么多知名的人,当然,也包括冒出来象你这样的人物。”潇微微笑了一下,“今天既然去不了,峰峰你明天再陪我去好么。”
  “好吧,明天一定去。”我答应着,心里却琢磨不清雪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是原谅了我那天言语的莽撞,还是对我的又一次考验,不过我是不敢不去的,“那我先送你回去。”
  我对潇说。 “你还是快去接你的雪吧,小心去晚了——我自己能回去。”潇劝我赶快走。
  “得了吧,你人生地不熟的,再万一丢了,我可担待不起。”我开着潇的玩笑,“反正送你也是顺路,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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