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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 飘逝的水痕 (13-16)

6/15/2007 05:06:00 下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 (十三) ◇

  回到码头的时候比开船的时间提早了一些,离得老远就看到导游在登船的入口处正四下里焦急地张望着,见我们四个人按时赶回来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就差你们几个了,老爷子您也真行,还真去君山了?

  那可不,老爷子哼哼的,船票门票还是我们自己出的呢,回头要找你们旅行社报销。那是那是,导游陪笑着招呼老爷子上船,一回身截住我,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如烟见状也要留下来,我用眼角示意了她一下,把手里拎着的茶叶递给她,你先帮我拿下去吧,他们还等着你呢。

  那,如烟望望我,又瞧瞧导游,我先过去了,云飞你等会儿下来。

  我看着她的身影从扶梯口拐下去,这才转过头来,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怎么?
  “你小子,”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抽出一根来,凑到我伸过来的打火机上点上火,吸了两口,朝天吐了一口烟圈,“净给我找麻烦。上回就是你,差点耽误一车人,今天你又擅自行动,也不打声招呼,还带着一个,走丢了算谁的?”

  我心里正没好气,想顶他一两句,转念一想其实他也不容易,带这么一大帮人得费不少心。算了,还是忍忍吧,出门在外,别找不痛快,于是我也叼过一根默默地听训。

  他数落了几句,看我闷头不响,也就收住了,“算了,看你今天态度还不错,就到这儿吧。我可先说好了,”他掸了掸手中的烟灰,“再有象今天这样的事,我就——”他琢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惩罚手段,停住了,接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小子,眼力件儿倒还不错。”

  我以为他是在说那包烟,可仔细想想却又不象,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开了,我靠着栏杆,一直看着船离开岸边。

  我想自己不必着急下去,如烟在舱里,一定正在跟顾言和慧雯绘声绘色地讲述君山的景色,我虽然也极想去听一听她的声音,那一定很婉转动听,我几乎想象自己在一旁微笑着听着的样子,偶尔插几句话进去弥补她所说的不足,看着顾言和慧雯羡慕的眼神,感到心里的满足。可我相信自己真要在那里一定会受不了的,因为景是伤心的景,人是伤心的人。自小我便习惯于保护自己,如果一件事我预料到它的危险,那我是不会轻易去冒险的,但即是如此,我受的伤也一点不比别人的少,我想这大概是命里注定要受伤的缘故罢。我就是在这样的凭栏暇想中望着脚下的湖水逐渐变得不那么透明,最后终于在一条非常明显的界限上重新溶入了滚滚长江的洪流。

  待在这里望着江面,心情极其的无聊,周围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特殊的景致,只有脚下的江水泛起的波浪。我盯着这泛黄的江水,一时有点头晕,我几乎想从这水波的形状来辨别到底是船在动还是水在动,到最后还是彻底放弃了这个无聊的打算。栏杆不算高,每次半附下身想查看下面的水波时总有种想翻过去的冲动,可能是高处的本能反应吧,我头脑里劝诫着自己,就象每回站在没有护栏的高楼边上总有涌身一跃的冲动似的,幸好我一次也没去真正尝试这种愿望——但这次的感觉却要强烈得多。我承认自己经历过那种称之为失败的感觉,仿佛人生正失去着它的意义,失败并不可怕,怕的是心死,这一点我在二十岁第一次感情受挫的时候就有过体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的心已死,后来才发现我只是暂时地被击倒。生活中依然有阳光,不管我固执地相不相信,它还是一任时间的力量将我的创伤磨洗,直到有一天,新的恋情将让我把旧伤淡淡地忘却,只留下一点回忆的影子。现在,当然不会有那么严重啦,我只不过是徘徊在夕阳下,独自咀嚼一种黯然的心境罢了。

  晚饭的时候我推脱自己胃口不好没去吃,一个人去了船头,我抚摸了一下那个昂然立着的汽笛,它什么时候才会响,我问身后站着的船员。

  哦,只有前面有船的时候我们才拉响它,辨别方位的同时也是相互致意。那,我看到前面有一艘驳船正缓慢地行驶着,该拉响了吧。

  果不其然,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在我耳边响起,低沉而又洪亮,我去摸摸那腔管,还在嗡嗡地震动不已,那艘驳船也远远地回应了一声,好象是在一问一答。

  后来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就一直泡在船头与船员鬼混,他们很够义气,开了些啤酒大家一起消暑,我和他们喝酒打牌聊天,大喧小叫,暂时忘却了心头的一点不快。直到肚里喝得实在有些难受,我告退到甲板去方便一下,出来后凉风吹着头,脚步有点晃,于是我靠在栏杆上想歇歇清醒一会。

  呵,是你呀,旁边一个女孩走过去我没有注意,直到她招呼我才乜斜着眼扫了她一下,原来是慧雯,你怎么在这儿呀,下午回来就一直没见你呵。

  哦,我有点累了,在这儿放松一下,我努力清了清自己略有些暗哑的喉咙,你们呢,在岳阳城玩得怎么样?

  还说呢,慧雯撇了撇嘴,如烟都说了,你们去君山玩去了。我就说顾言这人真没主意,别人都说不去他也就算了,城里还有什么,不还是几处亭子么,说真的,我挺羡慕你们的。

  我们?那也就是运气好,能赶上条船,否则要是哪儿也去不了,还不如你们呢。我听如烟说了,你们这一路上好悬呐,夜幕里慧雯的眼睛忽闪着亮光,她笑了——告诉我,你出外从来都喜欢这样冒险么?

  不是呀,我觉得她话中有话,沉吟了一下,笑着反问道,你看我象那种冒险的人么?
  我看不出来,慧雯握住扶栏,眺望着远方,良久,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如烟和我是三年的朋友了,我俩就象亲姐妹一样,谁也不瞒着谁。这一次,我想她没有完全告诉我实情,她悄悄地告诉我说你喜欢她,可我几个小时没见你再回来,我想这不会只是“喜欢”两个字那么简单。旅途上的事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也可能只是突如其来的一种感觉罢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吧,每个人都有需要关爱的弱点,尤其是在这漫长旅途中寂寞的时候,可这并不是现实的,你懂么?——况且你知道,嗯,慧雯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说,如烟她,她是有男朋友的。


◇ (十四) ◇

  我觉到自己的伤口又一次被撕痛,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跳起来抓住慧雯的手,大叫你撒谎,这不是真的,是如烟告诉你来这么骗我的。可酒精摧朽了我残存的斗志,头脑中闪过的一切轻易地抹去了我固守的意念,她的茶,她的黯然,她的坚持,那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其实早该让自己看出来,可我一直幻想着不愿让自己承认。他,他是谁?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能显得平和下来,可我知道自己的心已无法平静。

  我想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这个问题,我想你还是自己去问如烟好了。慧雯顿了一顿,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对此也很抱歉,可你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是纯粹为了你好。

  我他妈知道你是为我好,行了吧,你还不能少说两句?情急之下,我已经难以分辨哽咽和粗俗了,对这么漂亮的女孩说粗话在我还是头一次。

  她脸色一变,随之脸上恢复了平静,看我在一旁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呼着粗气,默默递过来一块手帕,我瞪着她,也不去接,只是一言不发。

  我其实并不是在生慧雯的气,她只是在说实话,尽做朋友的一点心意,我有什么好怪罪她的呢?对如烟有点气恼这倒是真的,可谁也不会把有没有男朋友写在脸上让大家都知道呀。我只是气鄙自己的软弱,居然在遇到阻碍时不去想靠自己的努力能争取改变些什么,而只是想着如何逃避和退却,只因为那样做比较安全。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可将来绝不能是如此,我暗暗下了决心——很抱歉慧雯,你说这番话的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了,我将彻底走上一条不归路,除非,除非如烟自己痛下决断,我只是为了证明一下给自己看,要听到如烟亲口对我说她爱我,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承认这样做是有些赌气,但就象一个垂危病人注入一剂玛啡可以让他短期地振作起来一样,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一点振作,后果如何我还来不及考虑。

  如烟在哪儿,还在舱里么,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正常,谦谦地象个君子。

  慧雯有些困惑,她不太清楚我的变化何来,在她看来,我转瞬之间就象变了一个人,这绝对有点儿不正常,她没有回答我。

  我不再理她,径直向住舱走去,半路上我看到刚从浴室出来的顾言,身后的慧雯叫了他一声,他们没有跟上来。

  我来到住舱门口,把手是活的,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如烟甜甜的声音,谁呀,等会儿——好了,进来吧。

  我拧开门,见如烟坐在床上,正在往枕边收拾着什么东西,屋里没别人,她见我进来,问道,你怎么啦,这么久不回来,我听导游说你胃口不好,是真的么?呀,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不会是病了吧。

  我没事,见到她的面我知道所有伪装都用不着了,可我不愿意让她看出我心里的软弱,指指她身边的空位,可以坐这儿么?

  好呀,她嫣然一笑,让了让身子,我坐了下来,呵呵,我冲她笑了一下想掩饰我的不善言词。

  你喝酒了?她皱了一下眉头,我给你倒点热水吧,喝了就舒服一些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柔柔的,象水里的月光。

  你不用麻烦了,我打落了她欲去取杯子的手,是有些喝多了,动作不受控制。听我说,我马上就回上面去清静一下,下来是想问你一声,你愿不愿意来陪我一会儿?

  你怔住了,这个问题让你这么难回答么?你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

  你喝多了。
  是的,我喝酒了我自己知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不,你微弱但是很坚决的声音说道,你还是躺下休息一下吧,感觉会好些。
  不用你关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推开你的手。再问一遍,你到底来不来?
  你没有回答。
  那好,我走。我踉踉跄跄地跌爬起来,扶着床架站在门口,回过头看你欲言又止,你浮动的目光里有一种东西让我心痛。

  我惨然一笑,有时候说一些话并不想想象中那么困难,尤其是被酒精麻醉了的时候——我想过了,今天下午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的,可你说的做那种朋友,我不能接受。如烟,我不会勉强你的,真的,你要是不愿意,从今以后不用再理我好了。

  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未必算得上什么,所以我更要狠狠地伤害自己一下,让你还能记得我流血的样子。就算你不会跟着哭泣吧,我也要让你的心在想到的时候倏地疼痛。

  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直着身子没有回头,一刹那间我觉得那种悲壮的气氛就象献祭的祭品马上就要被送上圣坛的时刻,连我自己都为自己所感动。

  明天,明天将会是什么样子呢?在朗朗的星空下我这样想,也许一切将回复成老样子,我装作不认识你,你也装作不认识我,彼此成为路人;而也许,我希望会看到是一个崭新的我未曾见过的境界。窗户纸很薄,透过它望过去的世界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但它也很容易被捅破——而一旦挑开了,就不可能再退回到从前,裂痕会破坏我们旧日的宁静,它也可能带来希望的新生,这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可能会遇到的一次机遇和挑战。我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明天的来临,那一刻也许将最终会决定我一生的命运。

◇ (十五) ◇

  仲夏的夜晚是如水一般的清凉,船上的灯光多早已熄灭了,沿途经过的甲板上几乎再见不到人,我不知不觉踱到船头处,看四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空遥望的星辰。我无法再回去见如烟,既然说过了便要强撑一个男子汉的自尊,说不回去了就不回去,哪怕这一点自以为是的悲壮会是那样的经不起收拾。在这里凑合一晚上,等她明天早上见到我时的决定——虽然我对此已不敢抱太多的希望,但总要亲耳听到她对我说才能让我意识到这的确是真实。夜风吹过时虽然有些许的寒意,但借着酒劲未消胆气尚壮,这点小风还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四下里望望,拐角处正好有一个白天摆出来夜里没有收回去的躺椅——倒正合我意,这下至少不用席地而坐了。

  迷迷糊糊的半躺着,凉风习习,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我梦到了给远方女孩的送别,人流穿梭着的,或许是机场的大厅吧:她不象与往常有什么区别,倒象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旅行。梦中的我可以跨越一切现实的束缚,只要她愿意,我想象的翅膀可以一直拥着她到登机的扶梯,直到走上最后一级台阶,面前直对着是阻隔两个世界的舱门。到这一瞬我的想象力却突然哽涩了,因为我猛然意识到无论我再怎么送她也终有一别。梦里的我也不由得产生这种强烈无奈的悲痛,而她临回眸的一眼,幽怨含情,竟不禁令我心碎,空气仿佛刹那间凝固住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着强笑的欢颜,但此刻我在她眼中捕捉到是我的绝望,是一个溺水之人最后一眼浮在水上的绝望,我知道我所有的伪装都已经在这目光下失去了效用,因为脑海中一个声音催促着我——你还等什么呢,拥抱她吧,吻她吧,因为跨过这一秒钟,你面前的这个女孩就不再会属于你。

  一种暖热的感觉拥入了我的身体,令我如痴如幻。。。可是,等等,我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条毛巾被,接着便察觉到一股幽幽的体香在我身侧,循香转过头去,发现竟是如烟,我的脸腾地红了——幸好是黑夜,没有谁会看见。我心里一阵难抑的激动,不由得站了起来,“是你?”
  “嗯,是我。”她的声音象是在空气里漂浮着,是梦,还是这黑夜的缘故?
  “你,你怎么来了?”我想探寻她的秘密,可突如其来的感觉却让我一时难以开口。
  “你还是回去睡吧,外面很凉的。”她顿了顿,轻轻说道,“别赌气了,你怎么还象个孩子。”

  我的心一凛,我能想象得出如烟要找到这个角落得费多少周折,况且她还怕我受寒,居然给我抱来了这条毛巾被,天晓得她是不是在这甲板上前前后后地穿梭了好几趟。我算是什么,值得一个这样好的女孩如此牵心么?如果换是另外一个女孩的话,我想我不用再等待犹豫了。可是她是如烟——哎,有这样那样多的理由让我无法判断,她此举的用意到底是出于暗示,还是仅仅是她善良的同情心,我不禁有点后悔自己伤得还不够狠,居然在这种心情下还能睡得着,让她看见了会怎么想。她一定会认为我只是一时的逞强赌气吧,喝醉了酒心情恶劣,就借酒撒性,也许到了第二天连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她也许还会觉得我比较可怜吧,笨得找不出其他的方法,最后连自己的伤口还要自己来舔。。。哼,我才不要别人来可怜呢,如果是换别人来可怜我,我一定会昂起头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是,她是如烟。无论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会试着去理解她的,哪怕,哪怕是让我违心。

  我看着她衣衫单薄的样子,心顿时软了,刚才的豪情万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被她的温暖小心地溶化,我还要为了我的自尊坚持下去么,还是,只要略略过阵一下便鸣金收兵?“你来很久了么?”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因为这江上的夜风吹着,的确是有一点凉。
  “恩,有一会儿了,看你睡着,不忍叫醒你。你怎么能在这儿睡呢?”如烟关切地劝道。
  “我,那我怎么能回去睡呢,”我的鼻子酸了一下,连忙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我说过的话是当真的。”
  “我只是想要你回去,”如烟温柔的声音,似在酝酿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你是为刚才的话不回去的话,那你可以不必太介意,你喝酒了我知道。”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让我这么难懂?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脑子的愚钝。醉中的世界,就可以用醉来含糊一切么?焉知醉眼朦胧之间,体验到的不是更透肠彻骨的人生?
  “酒不代表一切,如烟,我真的很喜欢你。”出于我习惯性的谨小慎微,原谅我只能说出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话,因为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己只能是平凡中的平凡,但我恨自己不能对你说那三个字。
  “云飞,不要逼我,不要再误解我,好么?”如烟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长吁了一口气,马上又回复了平静,“我的事我想慧雯已经和你讲过了,你我也都很清楚,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这件事就当它过去了好么,我们也不要再提了。云飞,”
  她停了停,抬头望着我,“就当我是妹妹,好么?”

  我还有希望么,如果如烟成了我的妹妹?

  可她真的是很为难了,这一点我能体会得出,虽然她一直也没和我说她男朋友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她所喜欢的男孩,我想一定至少比我强。我是真喜欢她的,不是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应该让她有丝毫的烦恼呵,她实在是不应该有烦恼,想想她如果愁眉不展的话我就会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这个烦恼还是我一手造成的。

  可是不提了,感情的事就真的有这么简单么?女孩好象都喜欢用这么一句话来打发她们感到烦恼的事情,好象挥挥手,不去想它,明天的世界就又和以前重新一样了似的。可对于我,它绝不会象抹去白纸上的色彩那么简单,刻在心上的烙印岂是一句话可以平拂的呢?但我实在不忍和她再争了,我望着她单薄的肩膀,她的嗓音听起来已经有点疲倦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略微抽动了一下,但也就任由我抚着:我感到心下几分的歉疚,一天旅途的辛劳,又加之缺乏休息,我怎么再好意思再让如烟心里不安呢?

  “如烟,你看我都什么呀,看你嗓音都有点哑了。咱们回去吧,我答应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不知道有几分苦涩,但还是无奈地说,“你要是病了,让我可怎么能心安呢?来吧,咱们还是回去,有话明天再说吧。”

  好在还有明天,我抱留着一丝希望,不去真正答应她什么,径直带着她穿过黑暗,默默回到我们的舱房。

  清晨及起,望见舷窗外已是一片沙渚浅滩,远远的地平线上,烟囱冒出的青烟平平地凝滞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直线,如水墨画中横空出世意犹未尽的一笔,令人不由得拍案叫绝。是个好天气,阳光尽是如此的灿烂,似乎预示着一天行程的顺利。

  可这种好天气并未能彻底感染我的情绪,我还在为前一天晚上的猜测而烦恼,早上如烟不冷不热的举止更是让这种迷惑加深了几分,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徒劳地去揣度她每个动作里的涵义,试图找各种借口再去接近她,想引她说说话,都总被她淡淡巧妙地躲开了。在这方面的技巧掌握运用上,我并不象我所了解的其他知识那么丰富,一旦被女孩有意地回避疏远了,我便茫然再也找不到那种近身的感觉——这毕竟是两个人,而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事。

  在我的困惑茫然中,船停靠在了沙市码头。


◇ (十六) ◇

  或许是因为猜不透如烟态度的缘故罢,我也恍恍然地,心思集中不到周围的景物中去。荆州虽然有我国保存最完好的古城墙和城楼,博物馆里尽管展示了大量荆楚地区出土的文物:那春秋战国时代规模宏大的曾侯乙编钟,雕制精美、作为荆楚象征的的凤头虎座悬鼓,以及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巫器祭品、碑雕石刻——若是在平时,我肯定要停下来细细地观察看它个究竟,可今天的我却不行。

  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在患得患失的时候心理的脆弱,其实事情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想是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两条路选其一,或进或退,绝不会象我这样的纠缠不清。我内心的深处也是想不顾一切后果去追的,因为如烟的确是很好的女孩,值得我去追,但是——哎,事情往往就坏在这个但是身上,旅途上的事情谁又能拿得准呢?就算我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可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毕竟我们相识才只有两三天,走过的路也不过就是这么些短短的片断。她不是说过让我当她是妹妹么,是她当真希望如此还是仅仅想暂避开眼前纷烦与纠缠呢——我苦笑,难道说我当真要就这么放弃了不成,旅行本来是要放松一下心情的,似这样徒然地思前想后岂不是自我折磨么?

  可是,她的确是很好呀,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我这么想,为什么她不能是稍微平常一点,或者对我再冷漠一些,让我彻底断了这点念头呢?倘若她不对我笑,我想我再有天大胆量也不会有任何的勇气的,可是,她可会转过头来冲我微微地笑一下么?

  我被自己这样瞻前顾后的想法折腾得神思恍惚,她只在我身边不超过五步的地方,却让我觉得如隔天涯一般的遥远。我的视线不自觉地窥随着她,而见她偶尔一展的笑颜,似乎也不再似往日的轻松。

  回来的车上,导游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太在意,却感觉到周围同伴们的鼓噪。我定了定神,听他们在嚷嚷些什么,哦,原来又是旅程时间安排上的问题——照我们现在结束荆州之行的时间,按照行程继续前行,大约傍晚时间会到达三峡的门户:宜昌,这样,之后的葛洲坝、三斗坪、西陵峡的全部、甚至有可能包括巫峡,都很有可能要笼罩在沉沉的夜幕中了。这算是什么,算是我企盼已久的三峡之行么?为什么不能把时间安排得合理一些,不少人拿出当初旅行社打印出来的行程安排,那上面赫然写着明天全天的安排——三峡和小三峡。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火气大一些的游客已经找导游论理去了,老爷子的嗓门在里面最响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这样乱改时间,在武汉让我们差点儿露宿街头,岳阳又拦着不让我们去君山,今天荆州里你们说时间不够连关帝庙也没去,老爷子越说越上火,你们这样赶着来赶着去的到底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现在再砍掉我们一个峡么?我跟你说年轻人,赶快和船上打招呼,要他们把时间错过去,你要是没权利就给你们旅行社打电话,让他们作交涉,反正你们要是把三峡愣给砍掉一个峡,我们就集体要求退全程票,什么玩艺嘛!

  我没心思跟着众人围着导游吵,心下暗自计算着行程,逆水而上,三峡是不太可能全在白天过的,除非是取消大宁河小三峡之游,但这也根本不可能,总有一段行程要在黑夜里度过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长。本来照我最好的算计,西陵峡的前半部分在凌晨前通过,到巫峡时近中午,小三峡大约四五个小时总也够了,这样过夔门时大概正是日落黄昏,与现在的时间安排大约有六个小时的时差。倘是这样安排,至少可以多欣赏五六个小时西陵峡的奇岩峭壁,而且时间安排宽松了,没准还能到这里的关帝庙一趟,在宜昌和葛洲坝、三峡工地附近也能多停留一段时间,虽然只能看到夜景,但有灯光,想来也是无碍的。一切总还是应该以三峡的全貌为重嘛,要不大家干嘛来了,不就是赶着三峡水库还没建起来,最后看一眼三峡么。真搞不懂这个旅行社怎么想的,倒好象人一出来就由得他们随心所欲了。

  “怎么办?”旁边如烟过来拽拽我的衣角,我看见他们三个也商量了好一会儿,“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我把我想的时间安排对她说了一下,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去和导游商量一下去,争取让他改个方案,你们也别太着急。”我安慰她。
  “那我也去。”她坚持着。
  “你?”你要是也过去,我恐怕就光顾着看你,再没心思和他提什么建议了,
  “你还是在这儿等会儿吧,”我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的。”

  我挤到了车的前部,几个人正围着导游缠夹不休,我听了一下他们的谈话,把我刚才所想的意见提了一下。导游的脸上也露出无辜的样子,哥们儿,这车可是本地预先讲好的呀,怎么能让你们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再说,开船的时间也是定好了的,不可能为咱们拖延的呀。

  我就不信这一车的人都不上船,这船它能开!?老爷子的调门又拔高了。老爷子您先别急,我赶紧劝他,回头对导游说,既然在荆州的时间安排没法改变了,那能不能改改后面的安排,和船上联系一下开慢一些,在宜昌和葛洲坝多停留一些时间成不成?
  这个,那得和船上商量,我怕做不了主。
  少罗嗦,旁边一个款哥模样的看不过去了,你和船上去说,让他们改变安排,船上也不光只有我们一家团呢,要有意见还不是大家都有意见?你要和他们说不了就让你们旅行社和船上直接去说,要不就给你们驻京办事处打电话说我们集体要退票。喏,给你个手机,照这位小兄弟的意见,还不快赶紧打?

  那好,我打。导游一边答应着一边劝着大伙儿,老少爷们儿给我个面子,大家都先回座位去好么?船还得照样的开,上船后我马上和社里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尽快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吧。

  哼,老爷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听,我们等会儿守着你打电话。

  我回到座位,如烟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慰我道,“别那么不开心了,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可别气成这样呀。”

  你懂什么,我心里暗想,你知道我等这趟三峡之行等了多久么——故事里的水乡,梦里云烟笼罩着的重峦叠嶂,八百里绵延水道,五千年壮丽江山,在我心底梦萦了多深多久,你知道么?我抬起头,正没好气地要向她发作,猛然间却触到她眼里那道关切的眼神,那双慧黠的眼眸里灵光一闪,正无可抵御地刺中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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