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的告解——记一件少年时代的往事
9/29/2013 01:49:00 下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初中同学的微信圈里正聊得热闹,忽然某同学拉了另一位新同学进来,是小G!我注意到大家似乎都没有像平常对新进圈子的同学那样表示欢迎,话题仍然在故我地继续,但似乎和小G毫无关系。我悄悄插问了一句,“小G,你还好么,你现在做什么?”,也没有见任何回应,似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一段难言的往事却慢慢浮上心头……
小G和我们曾经都是那个帝都如今最著名中学的学生,从初中一直到高中。我和他初中都是读的第一届实验班,在两年内需要学完三年的课程,然后高中我和他分道扬镳,我继续读高中的两年实验班,而他则在普通班继续读完三年,因此我跟他同班的交集,总共只有初中那短短的两年。
小G那时候在班里显得有点另类,也许是体态有点发胖的缘故,举动迟缓,说话不多,大框的眼镜更使他的外表显得木讷,然而我知道他亦是非常聪明的——能进实验班的同学,都是我们当年那个年纪的“神童”、“天之骄子”,岂有脑子不好使的呢?
不记得最初是个什么由头,班里的男生开始兴起了“捏脸”的游戏——所谓捏脸,就是两手捏住对方腮帮子,使劲向两边、向下用力拧扯,直到嘴角完全变形,扯到不能再扯为止,这大概是受那个“列宁上下集(裂、拧、上、下、挤)”扯耳朵游戏的启发。
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就是紧张忙碌的学习,日复一日的单调,尤其是住宿的同学,每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任谁也觉得枯燥无聊。因此这个游戏很快在男生圈里盛行起来,掐掐脸,捏捏肉,完全不注意这个游戏慢慢变得血腥,直到将我们幼小的心灵全部吞噬进去。
这个游戏需要被施者脸部肌肉的手感配合,嫩度越好的,给对方带来的刺激也就越大,而越刺激,也就越欲罢不能。渐渐地,凡是脸部肌肉摸起来手感不好的同学(太瘦、太硬、不够软、不够细腻……诸如此类的),都被列入了被淘汰的人群,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公认”的“品相一流”,小G更是其中被打到十分的极品。
可想而知,这个认证过程已包含了多久的摸捏掐扯,游戏的性质也已经不再是游戏,而是变成了强迫的暴力。有几位同学对此抵制,认为这是对人格的羞辱,而另一方的强势同学,也有一群冒出头来,对敢于抗拒的“一小撮”施以拳脚的暴力,迫使其屈服。
住校生打过,非住校生大约背地里也打过,能扛得住的就继续反抗,忍气吞声的就只好妥协,班里最后分裂成了三大阵营:施虐的一方、被虐的一方、以及旁观者。
在那场站队斗争中,我最后是偏到施虐一方的,大概是自己脸肉手感不佳,有幸没有落到被虐的一方去,同时自己也被强势的一方打过,跟着强势的一方能够不受欺负,这大概也是那个年龄段孩子的普遍心理。
而小G则是毫无希望的最底层,逆来顺受,手感最好,反抗又最无力,或许在我们当时看来,这样的他不被虐,简直就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于是这场残酷的施暴每日课间都要上演,只要课间有空闲,没有老师在场,小G就要乖乖地被叫到讲台前,可怜巴巴地把腰弯下来,眼镜摘掉,俯首帖耳,下巴老老实实地搁到讲台上被指定划出的那个小圈里一动不动,然后任由其他同学排队将其脸使劲拧成各种变形的形状,大家在一片哗然哄笑中享受着每日难得的开心时刻。
在这每日纵情狂欢的活动中,我不记得自己到底参与了多少回,可能有时候手重,有时候手轻,也有时候旁观,这要看心情。而带头最凶狠的几个孩子,每次几乎都要以最变态的手法,将小G拧到完全承受不住为止,人脸肌肉到底能承受多大幅度的撕扯变形,我相信除了我们那些孩子,是谁都想象不到的,每当我后来回想起那些残酷的画面,总有些惊诧为什么小G还能承受得住,日复一日,这毫无希望的绝望日子。
小G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俗话说泥人还有土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然而每次他的反抗都毫无例外地遭致更严酷的毒打,更暴劣的镇压,更疯狂的撕拧,我仍然记得他有一次被打得嘴角淌出血来,眼角青肿,他干净整齐的衬衣纽扣一直扣到领口,脖子完全蜷缩到那笔直的脖领中,然后就是他只好无奈地,把下巴重新搁到圈里,眼神里起初还有怒视,然而在孩子们“你还敢瞪?!”的叫骂声中逐渐黯淡下去,顺服松软下去的脸部肌肉又被撕扯拧挤成各种形状,然后周围又是一阵得意的狂欢,哗然的笑声……
如今我写下这些文字,眼里尽是泪水,哽咽无法呼吸。因为这个迹近残忍的场景在我后来二十多年来一直阴魂不散,潜伏在自己最阴暗深处的脑海中。我不记得自己最后有没有退出那个施虐的阵营,也许是没有——我不能给自己这种解脱式的借口。因为就算我那时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从不曾上前动手过一次一毫,我亦不能原谅自己这种置身事外式的解脱。那时的场景,小G绝望而又最后归于无望的眼神,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直压在我的胸口,令我二十多年来都无法彻底得到解脱。
我无法想象小G是如何熬过那两年的悲惨时光的,我也无法想象那每次下课的铃声对他而言是否就像无常鬼催魂索命的声音,那每日上学的路途是否就像奔赴刑场一样悲壮无奈——换作是我,也许会找块石头撞死吧;又或许是忍至无可再忍,拿把刀子去跟对方拼命。然而他只是毫无希望地、逆来顺受地忍,一直忍到了只剩极少的同学还会将这个虐人的游戏继续玩下去,忍到了初中毕业,忍到了高中上另一个班……
初中毕业之后我跟小G再无交流,即便高中时校园里遇上了也不说什么话。我的所有初中同学,后来都心照不宣地在公开场合不再提这件事情,仿佛这件事已经永远地揭过去了,带着我们少年时代的野蛮、残忍、幼稚、无知,在成长的过程中永远地揭过去了。
我偶尔会想起这件事的影响,不知道对小G的幼小心灵会造成什么样的摧残和打击,他日后的生活轨迹会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还能够和人保持开放的心灵相处吗?还是因此会变得相反,更加保守沉默?我不敢去打听他后来如何,甚至心里有点不敢听到这个人……因为我怕听到了之后会让我产生更深的内疚和自责。
这是我生平唯一一桩让我感到无法释怀的恶事,我一直将它埋葬在阴暗的记忆深处,从不曾将它提起。我以为时间慢慢过去就会冲淡心头的不安,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中从来也没有真正原谅过自己。我不难给自己找出无数个理由将责任推诿到其他原因:有带头大哥,我只不过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帮从罢了;我也受过那么多欺负迫害,谁没受过欺负迫害;我后来都不怎么参与了,甚至,我印象中自己常常是旁观者;那么多人谁也没有劝阻,其他同学,老师,都不知道吗?谁也没有劝阻;我其实是好人,我内心是向善的……然而,这一系列的自我辩白理由,在小G那哀怨绝望的眼神衬映下,都是如此地无力。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一直地控诉我,并让我一次次无法抵挡地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我很想化解这段恩怨,无论其他人对此事看法如何,我自己内心很想努力化解它。昨天我在群里公开表示了道歉,说出来心里感到轻松了一些,那块最坚韧冰冷的石头,好像也因此略微化开了几分。我还没有看到小G的回应,听别人说他如今事业有成,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也许我其实并不太在意他的回应,我所应该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二十几年来被捆缚压挤而无法解脱的内心。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施展并放纵自己的恶?
为什么我们在喧嚣嬉闹中喝下鲜血的时候,不觉那咸涩的血腥和自己面目的狰狞?
为什么我们见到不平,只自求安稳,好像他人的死活与己无关?
为什么学识并不一定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智慧和能力,让我们看清善恶,去恶向善?
……
今年我放下不少心头上积攒下来的陈年包袱,我渐渐觉得自己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地走向平和。那些包袱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消失了(我还并没有患失忆症),它们只是变得能够与我和平相处,让我能够坦然地面对它们,纵然偶尔触碰到,也仅仅不过像一件陈年往事一样,不致引起心底曾经翻涌过的巨大波澜。
我希望这件事也能是其中的一件——我不信宗教,不信任何宗教意义上的神,因此我的告解完全是所谓异教徒式的,纯粹是向自己的内心告解。我深感庆幸自己还能有足够的自省能力,不致于在辨别善恶这个问题上依赖神灵,而我亦知我内心的软弱无力,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找到心灵解脱的方式,人自身的渺小足见于此。
刚看完的科幻小说《异乡异客》中,火星人迈克尔创建的人间教会,水兄弟们须彼此相亲相爱,相互间灵悟到一句宗教般的问候呓语——“你是上帝”。我相信即使是像我这样持无神论的人,心中也自能寻找到一种接近神一般完美的善良公正,尽管这路程必定充满坎坷艰辛,然而这毕竟是通过自我寻找到的,无须借助外部力量的导引。
一念之善,将使你有别于芸芸众生的浑浑噩噩。你将能够清醒认识到,你自己就是那善恶硬币摇摆的两面,你就是自我命运的主宰,那硬币向上向下的方向完全取决于自己的一念之间——“你是上帝”,就像《耶稣的另一个名字》里唱到的,“耶稣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你也叫做我;撒旦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你也叫做我……”
耶稣的另一个名字
词/曲/编:罗大佑
耶稣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你,也叫做我
我们都有他的圣灵
还有魔鬼的本性
撒旦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你也叫做我
他在梦中将我惊醒
笑我平凡的人性
平凡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你,也叫做我
我们都在白天犯罪
就象夜晚的忏悔
如此我才真正明白
星期天的教堂为谁开
上帝住的天堂门外
平凡的魔鬼在等待
阿门
【放歌给你听】:有关旅行的歌
9/26/2013 09:40: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你问我,你去旅行过吗?我说这十几年来,我每年都出远门三两趟,国内的名山大川也走得差不多了,见过不少自然人文风景,应该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了吧。
你接着问,你真的去旅行过吗?我想想,回答不出,顿感无语。
旅行是什么呢?旅行的意义何在呢?我真的去旅行过吗?
我搜索自己曾经出行的记忆,辨析其中对我而言具有价值的所在:离家的距离?漂泊的时间?领略过的风景?旅途中见过的人?堆叠的照片?记录下来的文字?还是,那一份放飞的心情和对原点的牵绊,两相衬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太座出了一本记录十年来旅行的散文随笔集,我拟的两个书名《游所思》和《行在彼端》都被出版社毙掉了,说太文邹邹,不贴近市场,最后弄个了毫无特色的《十年旅行》作书名,真是了无趣味。不过它也引发了我思考旅行到底是什么——在我看来真正的旅行,或许注定是一个人将自己身心放逐的过程,它不是拼团的游客,它不是喧嚣的人群,它甚至可能不是众人称颂的风景;但它却是自由放松的脚步,它是感悟、寻找并超越的自我,它洋溢着异乡的情调,而它又是过客的心情。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己属意的旅行方式,希望每段旅行都能给自己的人生经历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记忆。
挑几首自己喜欢过的、和旅行有关的歌,堆砌给你。解读是没必要的,因为言语是最无用的东西。随意挑你自己喜爱的,在音乐和歌声里闭眼去回味就好。
一、陈升《一个人去旅行》
(喜欢的歌词:你说要一个人去旅行
眼里藏着一朵乌云
知道你藏不住秘密
天空就会飘着雨
你说你带着一本日记 却不想再拥有回忆
我怕你在异乡孤独的醒来)
二、许巍《旅行》
(喜欢的歌词: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三、戴佩妮《一个人的行李》
(喜欢的歌词: 我要一个人……)
四、刘若英/黄立行《分开旅行》
(喜欢的歌词:计划是分开旅行啊 为何像结局)
五、许飞《我们终究会牵手旅行》
(喜欢的歌词:原谅空气太过甜蜜 只许我说你听 不必害怕一路艰辛 只需安静呼吸 这良辰美景 任时间静止 看云淡风清)
六、陈绮贞《旅行的意义》、(现场版)
(喜欢的歌词: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分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2013 计划之三:《Mind Games 心灵游戏》
9/17/2013 05:42:00 下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这篇博文本来打算作为2013计划系列之三,不过眼看今年已过了大半,后面的忙碌工作、节日、假期又一个接着一个,恐怕是腾不出太多时间来实践这项计划了。因此也仅仅是作为督促,给自己时刻提个醒,不要又因为生活的平淡而把最重要的事情拖过去了。
长期订阅关注我博客的朋友们,应该不难注意到我最近更新博文比较频繁了。在经历了两年多时间漫长的“沉寂”之后,我又开始让自己回到从前大约“每周一博”的频率,尽管流水账和旧文占了一定的比例,质量也参差不齐,但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既是练笔,亦是很好的个人心态调整和回归。
怎么讲呢?从我个人经验来说,码字是熟能生巧的事情,思考和写作是良性互动发展的一对彼此依靠的伙伴。停止写作的时间越长,对文字的感觉就越陌生,社交网络上碎片口语化的吐槽更是让自己的思考和表述渐趋浅薄和功利。越不写,也就越来越不会写,面对一切外界内心的情感都无力表达,久而久之,写作能力就渐呈退化荒废的状态。
在我看来写作有两个极端,写得过多,如极点、盛大的写手之类,每日更新一两万字,完全不给自己倒空吸纳的空间,很容易把自己写残;另外一个极端就是像我前两年一样,梁园颓堕,自废武功。而我所盼望的,是给自己找一个适合写作的中间状态,这一愿望是如此迫切,我感觉它日益充盈着我的心野,时刻撞击着自己的心灵,要从我空空的头脑躯壳中跃将出来——
我这里想说的是,我想完成自己断了四年的小说,《Mind Games 心灵游戏》,2049年的未来,关于“承诺和守望”的故事。
几天前与R有一次简短的对话,她说“你怎么不接着写你的科幻小说了,你那理科脑子适合写这样的作品,看得我津津有味可惜没下文了,你还是接着写吧,那比你的言情小说好太多了。”
听了我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赞誉,我深感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惶恐不安。我亦偶有机会重读以前写完的章节,惊异于当时那些刁钻古怪的想法,以致令现在的我也瞠目结舌,竟好像成一个旁观者了。
我知道,谈自己未写完的小说是作者之大忌,因为一切都还未见笔下勾勒,尘埃尚悬浮半空,早早剧透只会令读者失去兴趣,更何况,那本来也还是一个没完全想清楚的故事。
然而我生恐将其忘却——从最开始构思这篇小说的念头,迄今已过五个年头,最初的创作动机已飘散在空中渺然无所终。人物尚未全面登场,情节关系尚未铺陈展开,洋洋洒洒已下笔近十万字——若是放在过去,这已是接近自己第一篇小说的篇幅。可是,你到底要写些什么呢?
这大概是第一次,下笔之前就预想了结局的故事,余下的不过是人物设定、时间空间背景设定、情节推进,一切的一切,都只有唯一的目标,指向那个结局。
然而行到中途,却发现自己忽略了前方不仅有蜿蜒崎岖的道路、颠簸的沟壑,甚至还有,无法逾越的河流。
于是我停下,让自己沉思。遥远的目标虽隐隐可见,但伸手及不到,凌云渡无接引佛祖,无底船需自己打磨,奈何,奈何!
推倒重写,我是心有不甘的,可惜了这些构想的素材,也枉费了昔日耗尽的心思。然而接下去写,又深感四顾茫然,力不从心。昔日的灵感渐离我远去,凡俗的事物日益缠身,思绪如忽生忽灭的泡沫,朝生暮死,无论如何小心撮取,总也聚不成形。
曾几何时,创作精力旺盛,每晚信笔直书,三五千字亦不觉多。白天单调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大的烦恼,因为自己不得已要忍住满脑活生生的人物喧嚣,相伴熬过整天,直到夜晚才如分娩一般将他们诞出。根本无需担心没有情节,只需追随头脑中不断闪烁出来的光亮,原样记录下来就行了。现在呢,召唤亦不来,求恳亦不来,寂寞的时候偶尔才来,待想要捕捉她时又瞬忽不见——我的缪斯啊,你为何将我抛弃,你为何将我戏弄,你何时才能再眷顾你这可怜的仆从?
我不能再坐等下去,眼睁睁看一切的消逝,徒劳哀叹自己的衰弱——我老了,记忆力和创造力都无可奈何地衰退,我不能否认这个现实。过去我总是对未来充满信心,你若问我哪一篇写得最好,我总有自信对你说“下一篇”;而今,我只希望自己在被神灵收回曾赋予自己的魔力之前,完成自己的作品——当然也许是,最后一部重要的作品,让自己此生少一份遗憾。然后,我可以从此安心整理自己的文集,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汇编者,心安理得地出书——因为,我想说的一切故事,都在自己的文字中找到了归宿。
我曾经有四位最知心的好朋友,其中有两位已经先后永久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他(她)们,想起那些彼此相伴的美好时光,以及那些未完成的承诺。我希望他们可以在这篇幻想小说中,以另一种虚幻的形象,在极尽想象的文字中出场,尽管或许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段落。就像我那些怀念的感觉,和他们在一起的气息,还能在文字中凝聚在一起,永远不会消散。
我知道自己的野心是如此之大,甚至可能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但我是在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时间赛跑,追逐任何目标、采用任何手段都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无论如何努力,最终我们都注定会输给时间,而在那必然的失败面前,也唯有以这种努力的方式是能够证明一点存在的意义,赢得一丝尊严的了。
泰戈尔《吉檀迦利》里有这样一段很美的段落,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笑看这份欲说还休的惆怅,因为亲手撒下的种籽,已结出硕果呈现在自己面前……
我要唱的歌,直到今天还没有唱出。
每天我总在乐器上调理弦索。
时间还没有到来,歌词也未曾填好:只有愿望的痛苦在我心中。
花蕊还未开放;只有风从旁叹息走过。
我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也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我只听见他轻蹑的足音,从我房前路上走过。
悠长的一天消磨在为他在地上铺设座位;但是灯火还未点上,我不能请他进来。
我生活在和他相会的希望中,但这相会的日子还没有来到。
了不起的盖茨比
9/15/2013 02:18: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周五抽空去影院看了《了不起的盖茨比》,托村上春树之毒,对小说原著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未有机缘。《挪威的森林》小说中桀骜不驯的永泽对渡边青眼有加,只因“如果是能读《了不起的盖茨比》三次的人,应该可以跟我做朋友。”——所以说实话,我亦是中了名著之毒。
因为没看过小说,所以电影于我来说亦属别样的体验,至少不会像原著党那样上来就对电影翻拍指手划脚。小说和电影,本就像两杯各具风味的葡萄酒,你先喝的是哪种,也就决定了第一感的倾向。看完了电影再去读小说,不难发现电影在基本符合原著故事性情节的基础上,亦添补了不少在小说中只有通过文字想象才能感受到的意象细节,比如尼克从公寓的窗口凝望窗外的纽约街道,对“I am simultaneously within and without”的视觉化诠释;全书最具象征意味的、盖茨比一直小心注视的那盏码头上的绿灯;盖茨比与黛西初次重逢时的紧张手足无措;盖茨比被汤姆惹怒之后青筋暴跳的愤怒,视觉效果都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也愈发证明了自己不愧演技派明星的水准。电影的3D场面视觉效果不可谓不宏大华丽,音乐不可谓不委婉动人,煽情泪点之处亦齐具备,不过看了电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了什么呢?就是不懂,这不就是一个对昔日恋人一往情深的感情戏么,了不起在哪儿?为什么能成为被推崇的经典作品?为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回过头去读小说,才发现黛西——原来根本不是像电影中美化出来的那样的人。尽管尼克的讲述一直保持着中立客观的味道,但还是不难在他对黛西的种种叙述评价中,闻出到处是鄙夷不屑的味道。原来,盖茨比把黛西想象得如此之好,经营一个想象中的幻梦,是能够完全超越真实存在的。——“他的幻梦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他以一种创造性的热情投入了这个幻梦,不断地添枝加叶,用飘来的每一根绚丽的羽毛加以缀饰。再多的激情或活力都赶不上一个人阴凄凄的心里所能集聚的情思。”尽管他的心中亦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他的女神其实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完美,甚至,俗得令人生厌,他仍愿意一心一意追随着那个幻梦,付出他所有,他的唯一希望,就是那个幻梦不曾破灭。盖茨比之痛苦,就来源于幻想和现实之间巨大差距的摇摆,沉溺于幻想,然而又保有一丝清醒的认识,既陷溺其中而又希望自己抽身局外。
我一直不太理解盖茨比在自己占据上风之时,为何一定要逼迫黛西自己亲口承认,“从来没有爱过汤姆”,这一将黛西逼入墙角的举动成为了整个故事人物关系急转直下的导火索。如果是现实版的爱情,这一要求有必要么?试想你已经离开了对方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对方过着自己独立完整的婚姻生活,尽管可能不如意,可能也会想起你,但你为何一定要求这样的完美,要求对方把这五年生活一并否定,好似时钟重新拨回到起点,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算你富可敌国,就算你才华盖世,你也不可能抹掉另外一个人一段时期的经历。黛西的苦求回应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你要得太多了,我已经都说现在爱你了,难道还不够么?”
“不够”——这是我心想盖茨比会这样说的。“因为这与我想象中的情节不符,这是我的剧本,我只要这样。”
正是因为发自内心的信念支持如此之强烈,盖茨比才会看不清事态的发展,一心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能够挽回,他掩护了黛西因情绪激动而酿成的交通意外,认为黛西只是需要“安静下来想想就好”,“明天会给他电话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谁料想得到冷酷自私的黛西和汤姆夜晚早就谋划商量好了,第二天就早早一齐躲远去度假呢?
电影将盖茨比被枪击致死的片刻,表现为误以为是黛西打来的电话,尽管是遗憾的悲剧,但毕竟在盖茨比的脑海中,一切都以想象中最圆满的一刻结束。这跟小说中的情节完全是天差地别,小说中的这段虽然是通过尼克的揣度,但其实暗示了作者自己的观点——“我有一个想法,盖茨比本人并不相信会有电话来的,而且他也许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觉得他已经失去了那个旧日的温暖的世界,为了抱着一个梦太久而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一定透过可怕的树叶仰视过一片陌生的天空而感到毛骨悚然,同时发觉一朵玫瑰花是多么丑恶的东西,阳光照在刚刚露头的小草上又是多么残酷。这是一个新的世界,物质的然而并不真实,在这里,可怜的幽魂,呼吸着空气般的轻梦,东飘西荡……就像那个灰蒙蒙的、古怪的人形穿过杂乱的树木悄悄地朝他走来。”——唯有绝望,无比心碎的绝望,无法挽回永远冰冷下去的绝望,在这种万念俱灰的情况下被阴差阳错充满戏剧性地一枪打死,难道不是一种慈爱关怀式的解脱么?
所以我看了这两段的对比,就像看到了高鹗在《红楼梦》中八十回后拙劣的掉包计和黛玉焚稿,骗取了无数愚痴读者的廉价眼泪,“宝玉,你好……”(心中不由大骂,靠,高鹗你好无聊。)
当然了,电影大概是不能这么拍的,这也许也正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翻拍过这么多次,却总是令人无法真正满意的原因吧。
说到最被电影打动的地方,却是盖茨比和尼克在海边的最后一夜,倾心畅谈自己一生的感情经历,尼克说盖茨比具有“异乎寻常的永葆希望的天赋”(an extraordinary gift for hope),盖茨比眼中不由得闪烁着泪光,这一场景最让人动容。至于说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这世上知音难寻吧,能听到知心好友对自己的真诚评价,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珍贵难得的东西——BTW,我已经失去这种感觉很久了,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所以在听到它的时候,才愈发感到弥足珍贵。
电影里尼克在与盖茨比告别之时,亦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挥手告别加画外音独白——
“他们是一帮混蛋,”我隔着草坪喊道,“他们那一大帮子都放在一堆还比不上你。”
我后来一直很高兴找说了那句话。那是我对他说过的唯一的好话,因为我是彻头彻尾不赞成他的。
看了小说里那句话令人不由得落下泪来,“因为我是彻头彻尾不赞成他的”。我在想,我这一生还能有幸拥有这样的朋友吗?不知道了……(电影里这句有没有?我亦没有印象了……)
————完结的分隔线————
另注,写完后发现时光网上一篇影评写得相当不错,这肯定是位资深小说读者了,感悟是我这个初读者所不能比的。佩服之余,一并附在此。
【原著改编】脆弱,幻灭和美 ——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原著及2013版电影的一点对比和看法
【旧作】空白
9/10/2013 01:02: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按】
此文写于98年春节,刚完成第一篇小说《痴人说梦》,将自己几年来的学生时代恋情以文字幻化的形式展现,收获了网络上虚无缥缈的掌声,幻想着自己沉甸甸的充盈,生活中却面对未来的迷茫,不知道感情将如何继续。四个月后我才开始写自己的第二篇小说《飘逝的水痕》,而文中所提到的这段感情的空白期,也正是第三篇小说《世纪末情感》的起点。
那个时候,完全预料不到日后的生活将会以怎样的形式展开,于是抄录了莫罗阿《恋爱与牺牲》中歌德的一段话鼓励自己,“若我再能有一个园子的话,我还是要种一颗樱桃树”。
现在看来,这园子和树,就是当年至现在的文字,只要自己耕耘不辍,勤加打理,它就能枝繁叶茂,带给自己预想不到的收获。后来,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情感,总有一些人和事的经历,萦绕心头而无法忘怀。有些时光是令人快乐的,而另有些则令人忧伤,而我自己也在慢慢地成熟,学着让自己看淡这些快乐和忧伤。
回头看这一篇《空白》,除了第一句话所言的时间早已不复存在之外,其余的内容仍具有些现实意义。太座以前未与我相识之时,曾经对此篇印象尤深,想来文字自应有它的生命力。重贴于此,以示纪念吧。
——————空白——————
春节了,没有纪念日。
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无聊和空虚过,这段日子里,颠倒反复地忙来忙去,大脑塞堵得只剩下明日的延续,好歹又延到这万象更新的节日,于短暂的休憩中才渐觉麻木的清醒。原来虚虚晃晃的,竟又过了一年。
回想一年以前,又何尝不是茫然,即将脱离七年休戚相关的校园,此身却又恍恍惚惚不知向何处去,少不得每日里翻扯着招聘启事,琢磨着每次应试的言谈举止。网络,却于我换来一个崭新的天地,初次接触中,便身不由己地感受到它微弱而又强壮的脉搏,纠缠于网络的情怀中,一时竟忘了它只是虚幻,不是真。
难得有这样一年多没有太多感情纷繁的日子,习惯了那种对女孩的牵挂心情,竟觉得这样的日子说不出的淡和平凡。感情的空白于我本不是第一次,以往每一次轰轰烈烈之后总有一段或长或短余波的轮回,但细论起来那种追忆的漩涡往复恐怕并不属于空白的范畴,于是那样的间隔或是前一次的余情未了,或是后一次的未雨绸缪——两人的世界断了,而情连续着,就象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是这一次,就连情也不知相续何处了,闭上眼,扫过一个个相交熟悉的面孔,竟然从中找不出自己真正中意的对象——是真的找不到,还是她等着我去发掘?我已经不记得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好象那时并不需要我太努力判断寻找,就能自然而然地选择自己的下一个目标,而且她们——我平心而论地回忆,确实属于相当出色的一类。也许是太相信自己这种瞬忽即逝的判断力了吧,我又一次等待着同样的震颤——如同它多次曾经击倒我的感觉,在心有所属的同时如期的出现。可是这一次,它好象吝啬了它非同寻常的魔力,不再象以往那般有着电闪雷鸣的震颤了。
可我,不管怎么说,还相信那些古老的童话,至少,在自己心中,还说服着自己没有把这种信念丢弃。“当我幼年的时候,我种过一株樱桃树,看它慢慢长大,觉得说不出的快乐。初春的霜把嫩芽打坏了,我不得不再等一年才看到树上有成熟的樱桃。可是鸟儿来啄食了,接着一个馋嘴的邻人又来偷摘... 但若我再能有一个园子的话,我还是要种一颗樱桃树。”我现在的感觉就象歌德对未来满腔的期望,在真切的悲哀之下,另有更深奥的一层,另有一番清明恬静的境界,确知自己虽然历经风吹雨打,可在乌云之上太阳还是一如即往灿烂地照耀着,而且自己确有到达那个境界,超脱疾风暴雨,于静寂旁观处笑点云宇的能力。
于是我写作,让旧日的感情定格,我投入我执着为自己创造的人物兴奋为之感伤为之欣喜落泪,好象凭藉这一份拿捏不定的喷勃就可以将我的生命源泉与小说人物的喜怒忧伤合而为一。可是我错了,正如我是一个业余的投抢手,虽然孜孜不倦地瞄准投掷,但能击中靶心的却是屈指可数,唯一可欣喜的是虽然偏离了预期的投靶,而散落在一旁的倒也许有的当真能自成天地。我不知道她们——出现在文中的女孩们会怎样想,如果她们当真看到,会不会笑话我的颠倒痴狂?是本来可以写得更好一些,更完美一些,还是她们不过是或存活于我心目中的一点想象?
不禁问自己:情续何处,是幻想,还是现实?
98.2.2
体重变化曲线图
9/06/2013 10:00: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有计划就要有相应的衡量目标,四个月前制定的夏季瘦身减肥计划如今已到了检验效果的时候,根据其间每周五清晨空腹测量的净重记录制作了一个曲线图,从中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出坚持骑健身车减肥的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辅以适量饮食控制)。
其中八月下旬出现的较大幅度反弹是因为一周的外出旅行,每日狂吃海鲜加上暂停锻炼所致,由此也可见减肥无非两条要诀的重要性,“管住嘴,迈开腿”。某些只注重其中一条的同学而抱怨减肥不见成效的,可以提请注意了。
另外有些同学习惯采用每周一两次大运动量运动,瞬间体重可以迅速降下来,但长期来看未必有什么效果,因为大量消耗也必然引起接下来的摄食会不自觉地增加,收支相抵。
从长期综合效果来看,和做任何事情一样,最见效的方法不是釜底抽薪,也不是下猛药,还是每日一点一滴的进步,贵在坚持。即便每周三两次的饭局放纵也不要紧,只要找到自己习惯性的生物钟,坚持运动就好。
写给我的宝贝(一)诞生
9/04/2013 12:55: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想给你写一些文字,我的宝贝。
爸爸翻开过去所写过的博文,自你出生取名之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与你有关的文字。爸爸曾有自己的考虑和担心,为了孩子你能够不受干扰地自由成长,不希望你的成长过程被记录在公开发布的网络上。
然而孩子,等你能够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相信你早就发现,我们所处的现在,已经是记录与被记录的年代。自你出生的那一刻——不,即便是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已经开始留存你经世的见证,那些每日拍摄记录下的照片、视频、音频资料,整理归存后的信息载体,将来都是属于你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可是爸爸妈妈却不曾为你写下太多的文字,这不是因为我们懒惰,也不仅仅是因为生活的琐碎忙碌。文字记录本身并非难事,倘若以爸爸妈妈自身的文字水平而言——然而那些单纯的记录却未必有太多意义。文字作为一种传承方式,自有其独具魅力的作用。文字的沉淀,承载着心灵的思考,牵连起过去和未来,而阅读本身又是一种跨时空的对话,这是其他记录方式所难以取代的。于是这就是爸爸写这些文字的初衷,和你,我亲爱的宝贝,在你未来的时空里做一次倾诉长谈,我笨拙地想象着你可能有的回应,尽可能多地把我的真实想法更多地展现给你,这可能是你这辈子能够收到的,独一无二的一份礼物——爸爸希望你能够喜欢它。
好吧,言归正传,让我们开始吧……
(一)诞生
宝贝,你一定很好奇,当你刚刚从产道中挣扎出来,大声哇哇地哭着宣告自己降临到这个世界。当你第一次睁开眼看见朦胧的光亮,第一次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当你第一次被妈妈抱在怀里,你或许能够再度嗅到熟悉的气味,感受到那种长期以来一直陪伴你在黑暗中的温暖,如果你有意识的话,你一定会很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宝贝,你要知道,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你的诞生都是一个奇迹。
这世界上平均每秒就有4.3个孩子出生,而我们这颗拥挤的星球上的人口,已经满满地达到了70亿,而且仍在以难以遏制的趋势不断增长。人类是这颗星球上迄今为止演化出来的最高等智能生物,视自己为万物之灵,然而这却不是将你的诞生称为奇迹的原因,真正的奇迹原因在于:你的存在,是无数个极小概率偶然事件组合的产物。或者说,是一种幸运,一个奇迹。
我们且先不说更为久远的故事,仅仅从爸爸妈妈开始讲起。爸爸比妈妈大两岁半,虽然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长大,却始终局限在两个不同的角落,有各自的感情经历和青春故事,直到毕业工作,从来不曾有任何交集。
如果时间提早十年,那时国内还没有互联网,爸爸妈妈就只会是像无数普通人一样,每天上班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固定生活。以爸爸妈妈平凡内敛的个性,朋友圈子的狭小,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有什么相识的机会,就算见面也不太可能有深入了解的可能,因此爸爸妈妈能够相识相知并最终走到一起的概率,几乎是零。
幸运的是那个年代有了互联网,尽管普及程度还不高——那时国内有条件上网的人,要么是本身从事与互联网相关的工作(像爸爸这样),要么是家庭条件相对比较宽裕(像妈妈那样)——顺便说一句,那时每月的上网费用,会占到普通家庭支出中相当的比重。于是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爸爸妈妈在网络上相互认识了。
网络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网名,和真实世界的身份不尽相同。每个人在网络上尽情展示自己的个性的同时,也在小心地隐藏着自己。如果两个人没有因为特定的机缘相互欣赏,向对方展开心扉,进而接受对方,并进一步共同走到生活中去,那么即便是有网络这样便利的交流环境,也未必能最终走到一起去。
关于爸爸妈妈如何相遇的故事,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总之呢,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因网络促成的恋爱故事成万上亿,也许只要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时间,同一篇文章被另一个对象读到,也许相似的心绪涟漪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很难说有什么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可是孩子,这对于你的意义则完全不同,倘若不是爸爸遇上了妈妈,那就不会有你了呀。
爸爸妈妈直到结婚之后的第十个年头,才有了你。你一定会奇怪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晚才要孩子,或许你现在看到的同龄人的父母,他们大多数的年龄都比你的爸爸妈妈小。是的,和爸爸同龄的朋友,其中最早结婚生孩子的,现在已经有比你大十三、四岁的,这已经几乎是半代人的差距。爸爸妈妈属于“晚婚晚育”的那种——真希望你所在的时代,这个词语已经不再流行了。
其实,何止是“晚婚晚育”呢,爸爸妈妈几乎都不曾准备你的来临。在结婚之后的头十年里,爸爸妈妈每年都会以长假+休假的方式出游两次,妈妈偶尔还会独自出行。朋友们总是以艳羡的目光看着我们的生活,说你们两个真放得下。爸爸有带薪年假,妈妈自由职业不受束缚,说出门就出门,国内到处跑,周末在郊区到处玩。十年下来,足迹遍布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妈妈还将这些年写下来的旅行杂文散记,汇编出版了一本《十年旅行》。在这种生活情形下,每年东奔西走,生活忙忙碌碌——孩子,我们怎会预期你的到来呢?
不过,生活总是平衡公允的,凡事有得必有失。尽管我们沉浸在两人世界自由自在的快乐时光,另一种亲子天伦之乐却是我们无法感受到的。随着年龄渐长,生活稳定平静下来,那种希望有一个孩子的念头慢慢开始占据上风。然而适合生养的年龄窗口已渐趋狭窄,当育养一个孩子愈发成为一个艰难的目标,这种希望也渐渐变得微弱渺茫,我们已在朋友圈里被默认贴上“准丁克家庭”的标签,如果接下来的一两年再没有动静,可能也就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根据大龄男女的孕育经验,提前半年准备“封山育林”。爸爸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既不喝酒也不抽烟,但整日白天黑夜地泡在电脑面前,总担心长期辐射会多多少少影响未来的孩子。于是爸爸打算开始减少上网,跑步健身,妈妈也开始补叶酸,一切都只不过打算按部就班地开始,然而,一次激情冲动却突然打乱了我们谨慎的安排。
初次使用的怀孕试纸上,两道淡淡的红线清楚无误地宣示着你的到来,我们一刹那的心情却不是喜悦,而是惊诧,“被两条红线撞了一下腰”。几乎以为是把说明书理解错了,又上网查了一次才确认无误,第二天保险起见再测一次,那线更红艳了。按日期倒推上去,估计可能是那两天连续走火中枪的日子,也有可能是更早一周。不管这要怪妈妈的月经周期总是不太准,还是激情的浪涛冲过了理智的堤防,总之这是个事实,完全仓促而没有任何准备就让我们接受下来的事实。
我们开始回忆之前那两周的活动,估算着是否可能会有不小心的扰动。我们发现了几件令人惊讶后怕的事情,应该是你(那时你连个胚胎都还算不上,只是个小小的胚泡)刚到妈妈子宫着床的时候,茫然不觉的我们还去郊外滑雪,妈妈在雪场还被高坡冲下的人从后腰踹了一个大跟头。假如你更早一周来临,我们还在石景山游乐园坐令人惊恐的“飓风”,被转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孩子,你是在怎样的晃动情况下将自己扎根在妈妈的子宫内壁,外界的扰动是否会影响你的位置,是否会伴随更可怕的事情。这一切,我们全然不知。
预期的孕前检查变成了产检,而我们,惴惴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变化。四周、六周、八周……过去了,妈妈除了那些预期的不适之外,没有出现那些可怕的事情。好容易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我们又在担心,没有经过提前的准备,爸爸的精子活力怎样,妈妈补的叶酸是否都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作为新手准父母,每天上网查询各种产前知识,越看越增加自己的担心,唐筛、糖耐……天哪,孩子出生之前怎么会有这么多重重的险阻,这样那样的事情?
十二周的B超检查看到了你最早在妈妈子宫里的模样,后来二十四周检查询问性别的时候,医生用比较含糊的口气说,没有看到那什么……可能是女孩……大概有些父母如果听说是女孩,会感到些许失落吧——但其实你知道吗?爸爸妈妈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孩。都说男孩传宗接代,可是男孩有什么好呢?男孩又脏、又淘气、又不听话,将来娶了媳妇多半忘了爹娘……如果可以有两个孩子,那当然最好是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可是,谁让我们这可恶的计划生育政策,即便对单独家庭(一方为独生子女的夫妻)也没有任何通融的可能呢?既然只有一次选择,那我们宁肯要女孩,幸运的是,宝贝你真的就是一个女孩,上天完美的安排!
后来的日子就成了漫长的准备和等待,等你幼小蜷曲的身体在妈妈的肚子里逐渐长大成型,等在彩超的图片里能看见你清晰的面容——(你现在闭目酣睡的样子仍然和那时如此相似),听你有规律的胎动,听妈妈讲述你突如其来的翻身打滚、踢脚蹬踹。爸爸在你出生之前,更多的只是像一个旁观者,一个既插不上手、也几乎无法真正体会做母亲各种感受的看客,直到最后做产前课程的时候,才稍具了一些间接的准备知识;而妈妈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女人一步步做好了做母亲的准备,不仅是从生理上的,而且从心理、感情上,对你的关爱呵护,亲手制作各种出生后的小物件,母爱每时每刻都洋溢出来,与你融为一体愈发亲近。
接下来的奇迹就是你的出生,爸爸在你出生的第二天专门写了一篇博客记述了那晚惊心动魄的过程,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恍如昨日。羊水早破、宫颈开口缓慢、宫缩乏力、脐带绕颈、胎位不正,如果不是当晚的助产士长有经验,在每次宫缩发动的关键时候帮助用力按压妈妈的腹部推你出来,恐怕到最后妈妈是痛罪也受了,气力也尽了,还免不了要挨上一刀呢。还好宝贝你争气,及时从骨盆和产道的迷宫中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第一眼看到你的头皮露出来,爸爸都惊讶你的头会有那么大,头发已长得这么长,窄窄的产道为何能容纳这般大头的挤胀探出,这是爸爸这样的理科生用数学和物理公式,永远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
然后转瞬之间,你就来到了这个世界,爸爸亲手剪断你与妈妈几个月来的脐带联系,护士拍你咳出口腔中的羊水,听你发出第一声哭啼。在你紧闭双眼,满身血污还未擦拭干净之时,那时你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好丑。然而,谁不是从最初的“丑”宝宝像变魔术一样长大的呢?看看现在的你,乖巧、伶俐、聪明、可爱。见过你的人都说,你长得最像爸爸。可我心想,爸爸哪儿有你好看?只希望你从爸爸妈妈这里继承到的,都是集成了两个人优点的基因。
所以宝贝,你记住了吗?你的诞生是一个偶然、幸运,亦是奇迹。
一朝醒来发觉已是秋
9/02/2013 01:02: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照例每日读网文的时候,忽然阅读到这段——《有些人我们一直在错过》,颇感刺眼,亦有些感触。摘其中的一小段——
“ 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 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
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
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当初是什么原因分开彼此的。
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
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风雨同船,天晴便各自散了。
也许只是赌气,也许只是因为小小的事。
幻想着和好的甜蜜,或重逢时的拥抱,那个时候会是边流泪边捶打对方,还傻笑着。该是多美的画面。
没想到的是,一别竟是一辈子了。
”
很有些知音体的意思,不是么?网上转载多将该文标在张爱玲名下,着实是替张奶奶感到冤枉。张奶奶的冷眼冷笔岂是清新小感悟可以轻易学来的?根据张迷们考据的线索,顺藤摸瓜翻到了《十八春》和《半生缘》。
我对张的作品一向不感冒,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读过。说没读过却也有些违心,因为红楼的关系,《红楼梦魇》是读过的;《色·戒》电影红遍了天,在网上找到短篇小说原著粗粗浏览了一遍,上来打麻将一段就看不进去;前些年《小团圆》隆重推出,称为张的压箱底之作,忍不住跟潮流买了一本当传奇故事读了一篇。再有就是张的经典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我很喜欢的歌手陶喆在一首《爱我还是他》的MV中做了一次视觉版的演绎,“一个男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拥有两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红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时间长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珠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红的那朵,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之所以对张的作品不甚感冒,大抵是因为不习惯那种行文的风格,冷、短、尖刻、犀利。才情自然是不必说,但总给我的印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听到满耳的上海话,噼噼啪啪地一泻到底,只可惜了俺这听者的语言不通,又无耐性,心内顿生浮掠而过之感。
但这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也没那么绝对。因了前面那段话,心下存了些感悟,就如凌云渡上的无底船,接引有缘者过彼岸。于是再去揣读《十八春》和《半生缘》的文字,看曼桢和世钧十八年后的重逢,尝试跟上文字间的呼吸节奏,去细细感受体察一番,字里行间,闻听得过来人的话语,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
“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说话。这许多年来使他们觉得困惑与痛苦的那些事情,现在终于知道了内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现在这时候,知道与不知道也没有多大分别了。——不过——对于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分别,至少她现在知道,他那时候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他也知道她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
——《十八春》by 张爱玲
其实有些文字,真是不需要特意解读的,懂就是懂了,不懂就是还没到那个机缘。说不定哪天,像我这样人到中年的文中,也能读得进张爱玲了。虽然自觉有点可笑,但这也许就是时间流逝、人生阅历积累所带来的变化吧。
天意有些凉了,八月(阴历七月)的节气是秋天,人们却总是因着那骄阳似火的暑热,忘却了这个本质的事实。古人说“七月流火”,指的是天上的大火星西沉,天气逐渐转凉,今人却习惯性地望文生义,把这个成语变成了天气炎热的代名词。
秋天来得很突然,几乎意识不到,前一天还是热浪灼人,一场秋雨袭过,隔天清晨便顿生几分寒意。日渐一日,热度注定要掉头向下、无可阻挡地冰冷下去。昼日渐短,寒夜苦长,几个月前的春光夏暖,自此皆成虚无缥缈的回忆,若非到来年,无以再回复昔日光景。
当年陈昇和刘若英有好几首男女对唱歌曲,《世间情歌》大约是K歌厅里点唱流传度最低的一首,作为电影《饮食男女》的主题曲,不晓得为什么会写成如此的满怀疑惑。MV里面两人的肢体动作做作而夸张,衣着服饰不是太普通就是太艳俗,商业流行元素一概皆无,只是听到那句“凡人总不知晓只谓情难了,一朝醒来发觉已是秋”,过去总是不信的,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总天真地以为两人之间就算情深缘浅,余烬总还能保持个几分钟热度,哪儿能说散就散呢?熟不知当人们还以为是夏天的时候,其实秋天就早已悄悄来临了呢。《半生缘》小说里有一段曼桢回忆当年和世钧两个在马路上同行的情景,不知道在电影中黎明和吴倩莲是怎样演的,忽然很想去看一看——
“想到他,就使她想起她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天天晚上出去教书,世钧送她去,也就是这样在马路上走着。那两个人彷佛离她这样近,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碰到,有时候觉得那风吹着他们的衣角,就飘拂到她身上来。彷佛就在她旁边,但是中间已经隔着一重山了。”
————还是听歌吧————
《世间情歌》词曲:陈昇 演唱:陈昇/刘若英
(男)怎么能够这样走开 让我独自面对未来
今天这样算是分别吗?
不必再说彼此的错 却也不必如此沉默
你我这样算是相爱吗?
(女)其实我也不常要求 你有难以理解的借口
为何要我负担分别的伤疼
你有男人无谓的洒脱 我不喜欢爱情的左右
你说我们这样相爱吗?
爱情总是叫人心中充满疑惑 它是斜雨不断忧愁的晚春
凡人总不知晓只谓情难了 一朝醒来发觉已是秋
(男)朦胧的眼朦胧的你 隔着眼泪看不清你
原来你早已经不是你
(女)为何你不明白只谓情难了 有天醒来早已不是我
(男)走在晚春 风中有个我 朦胧的眼 朦胧的你
(女)为何你不明白只谓情难了 秋天醒来我已不是那个春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