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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旧评】红楼梦中的宁荣二府

1/27/2009 09:04: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活动空间,集中在书中的宁荣二府和大观园,其中在大观园的活动又与两府的活动密切相关,因此,了解宁荣二府的写作背景和特点,对正确把握作者的写作意图和创作构思的意义是极其重大的。本文将参考红楼解梦中《宁国府实隐清皇宫》一文以及其他相关论文对此问题作一个描述性的介绍,旨在对小说中提到的“以家喻国”的写作手法作一管窥之见。
  小说在第一回甄英莲出场时,就有若干条批语提到了此书的托言寓意之旨,绝非仅仅寄兴于一个情字上,并提到,“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则必谅而后叹也。”,此批实际上揭示了书中采用的秘法之一,即以家喻国,以父喻君。纵观全书,可以称得上集中作者笔墨的“家”的,就只有宁荣二府了,那么,让我们不妨先来看看作者是如何用两府来隐指国家的。

  一、宁荣二府的方位

  关于宁荣两府的方位,历来学者观点不一,有认为在京城的,也有认为在作者江南老家的,也有提出亦南亦北的,这一点在甲戌本凡例中已有所示,谓书中“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特避其东西南北四字样也”。在小说原文中,作者将宁荣二府即写在了金陵,又写在了北京。仅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一文中,便出现了这样的矛盾:在贾雨村问都中新闻的时候,冷子兴提到荣国府所出异事,此处荣国府自是位于京城,而其后贾雨村自言其“到金陵地界,进了石头城”,见“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这里的宁荣府又俨然是在金陵了。书中关于宁荣府这种方位的差异还有多处,可能有的读者会说,这并不矛盾,因为作者笔下的金陵就是当时的京都,这不过是一个地方的两种称谓而已,但是且慢,书中不但没有这种“金陵就是京都”的说法,反而处处有提到“金陵”与“京城”是相隔千里的两地的情节,比如薛蟠在金陵城中打死了人,王子滕意欲唤取其进京;金陵甄家的四个家人到贾府探望等等,无不说明“金陵”与“京城”在作者心目中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这就使读者很容易糊涂,作者为什么要如此写呢,对于书中主要人物活动的舞台宁荣二府,书中居然一再出现了忽南忽北的矛盾,这不能不使我们深思作者的用意。
  通过仔细审查可以发现,作者在全书中并不是对金陵和京都两处平均着力的,而是有简有繁:在写金陵的宁荣二府时,只是一笔略过,而写北京处的两府时则大肆铺陈。到了第五回以后的宁荣两府,便均处于北京,甚至明白地指出是“天子脚下”了,而处在江南金陵遥遥相对的,就只有甄士隐的甄家与江南的甄家与其对应了,这些关于方位的特点值得我们深思。

  二、宁国府的大门与府邸建筑属于逾制

  红楼梦中对荣国府中的楼台亭阁、屋宇院落以及走廊过道,沿着书中人物活动的足迹,作过一一详细的交待,但对于贾氏一族的长房——宁府,却没有作过太多详细的描写。但仅从书中寥寥出现的关于宁国府建筑的笔墨来看,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宁国府的府邸建筑属于逾制。
  首先在“宁国府除夕祭宗祠”一文中,有如下一段话:
  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这段话从文字表面上来看,可以视为写作上的夸张,以九座门庭渲染铺排贾家的候门权势和地位,即所谓侯门深似海矣!但从封建社会的典制来看,九重门庭历来都只是帝王家的专用,“君门九重”代表着君王权力的极致。那么,对于深谐豪门贵族生活的曹雪芹来说,难道可以写出贾府九座门庭之贵,与皇帝同尊的文字么?
  清朝《钦定大清会典》中对于王公府邸的建置是有严格的规定的:
  亲王府、世子府、贝勒府、贝子府(同国公府制)一般在中轴线上均包括正门、正殿、后殿、后寝、后楼五重建筑,区别在于其规模上的差异。而清史中记载对逾制的处罚是相当严厉的,轻则罚银,重则抄家查办。以红楼梦中宁荣二公的地位,其府邸只能按贝子府制的规定营造,当为“正门一重,堂屋四重,各广五间”,而作者笔下却借林黛玉的眼中,描绘宁国府的大门“三间兽头大门,外加两个角门”,并且借除夕祭祖的典制笔墨中,写其“门深九重”,这样无论从中轴线上的建筑屋次还是从建筑的规模来说,都属于明显的逾制了。这难道能认为是作者偶尔疏忽而造成的败笔么?

  三、宁国府除夕祭祖的方式结合了满汉两种特点

  中华的各民族在祭祖的方式上有其不同特点,就满、汉两族而言,汉人祭祖是将祖宗的名字写在木牌上,是木主,称为神位或牌位,供后代子孙祭奠。富贵人家的牌位是常年安放在祠堂里的,不常移动,每到年节,后代子孙便备制供品、焚香焚帛,并施叩拜礼;满人则是画出祖先遗像,称为影像,祭祖时将影像请出悬挂,礼成后再将影像收存。汉族祭祖时是由家族中辈分最尊的男性主祭,而满族祭组时却是由旗人中辈份最尊的女性为主祭。而“宁国府除夕祭祖”时,却似乎是揉合了汉满这两种不同的祭法:
  先是“里边香烛辉煌,锦帐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站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蓉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必,焚帛奠酒,礼必,乐止,退出。”这一段酷似汉族祭法,而且比较符合大清会典中王公宗室的家祭的全部特点。
后一段“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龙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像。”。贾荇贾芷是内仪门传蔬人,贾敬是槛外传蔬人,贾蓉是槛内传蔬人,由贾母主祭,“左昭右穆,男东女西”等等,类似于大清会典中品官家祭的满族特点。而且该段文字比前段的祭礼部分要长出好几倍,把影像的情状、每一辈如何站列,菜如何传法,都描述得确凿详尽,没有丝毫马虎,而且这种满式祭礼,一般会持续十六天到元宵节后才结束,书中也就不时提及,到五十四回尾写道,“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国府行礼,伺候掩了宗祠,收过影像才回来”,这篇“绝大典制文字”才算结束。
  我们知道,清时的皇室由于要表明自己是中华的正统,与前诸朝一脉相传,在皇室和宗室贵族的祭祀典制的规定里大量沿袭明制,并溶入了汉族宫廷礼仪,而在品官和庶士的家祭才保留了大量的满俗仪式。宁国府的家祭却溶合了以上两种不同形式的祭法,这不能不为这个家府背后真正的身份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四、乌进孝的租单与贡单的相似性

  第五十三回中乌庄头向宁国府交租时作者曾经不厌其烦地列了一张长长的租单,详细列举了租品的种类和数量,已经有不少专家的考证文章中指出该租单与《清稗类抄》中《吉林岁贡》的贡单上的内容如出一辄,并且其中的鲟鳇鱼、家风羊、风鸡等都带有东北出产的鲜明特征,与作者的江南老家毫不相干。以作者之才,写出一张符合宁府地位的租单并非难事,而作者此处却只是将贡单略微改头换面了一下,就直接写在小说中给宁府的租单中,结合以上各段提出的疑问,我们就可以看出作者这样写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乌进孝根本不是在向宁府交租,而是在向皇家进贡,而门深九重的宁国府也就根本不是什么炫赫的侯门之家,而是天子的宫庭禁帏了。再回头看宁国府的建筑和祭祖方式,我们就可以由此看到作者以家喻国隐写的一点脉络了。

  五、宁国府隐写着清皇宫的具体说明

  1. 宁国府的大门隐写了清皇宫通向东西长安街的大门——天安门:从会意的角度上讲,“宁国”和“天安”的意思是相通的,都是指天下安宁的意思;此外,从黛玉眼中写宁国府大门有“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相比较天安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子,五间兽头大门,正门是皇帝出入的门,平时不开等特点,这两者之间是何等的相似。
  2. 宁国府的九座门庭隐写了清皇宫外朝中轴线上的九座主要建筑:

  大门 —— 正阳门
  仪门 —— 大清门
  大厅 —— 天安门
  暖阁 —— 端门
  内厅 —— 午门
  内三门 —— 太和门及两侧的昭德门、贞度门
  内仪门 —— 太和殿
  内塞门 —— 中和殿
  正堂 —— 保和殿

  其中,午门是外朝的内外分界线,因此作者在隐写时从内厅以里,都加上了“内”的字样;太和殿是用来举行盛大仪典的,取名为内仪门极是恰当;大清门是大内第一正门,只有举行重大仪典时才使用,因此赋予之“仪门”的名字也是名副其实的;因为清皇宫平时使用的大门是天安门,而遇有重大礼仪时,大清门和正阳门才一路大开,此时的大门就只能是正阳门了。
  3. 宁国府祭祖揭示贾氏家族隐写了清皇族
  按大清会典,国公家庙本应只有三间正堂,但文中不但使其有五间正堂,而且正堂前又有三间抱厦,另外宗祠内还有“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园内“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相较于清太庙的五间戟门,白石铺地,古柏参天处处照应,何况众人进宗祠前是在暖阁下轿,从故宫的结构中可以看出,进入太庙前,必要在午门外的端门前下轿。院宇、抱厦和正堂的匾对被脂批称为“字字古艳”,其中也是大有文章。

  院宇两侧: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注意其中的“兆姓”和“功名贯天”等处。

  抱匾前题: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子孙。

  清朝对于世袭方面除了因“佐命殊勋、世袭罔替”的八个铁帽子王以外,其他封爵都是世降一等的,即使是宁府,也是从宁国公到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到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到江宁县监生贾蓉,何谈“功名无间及子孙”呢,更何况此联竟是“御笔”?

  正堂匾对: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并且文中多次提到了带有“龙”的花纹,“九龙金匾”、“闹龙填青匾”等等,甚至宁荣遗祖的遗像,也是“披龙腰玉”的(此处庚辰本为“龙”,其余本作“蟒”),此处大约也应属于脂批所云“一字不能更,一字不能少”的地方吧,因为此字一改,隐写在宁荣府后面的帝王身份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批者批书的苦心不能不细察。脂砚在此有批云,
  “除夕祭宗祠”一题极博大,“元宵开夜宴”一题极富丽,拟此二题于一回中,早令人惊心动魄,不知措手处。乃作者偏就宝琴眼中款款叙来,首叙院宇匾对,次叙抱厦匾对,后叙正堂匾对,字字古艳。槛以外,槛以内,是男女分界处。仪门以外,仪门以内,是主仆分界处。献帛献爵从其人,应昭应穆从其讳,是一篇绝大典制文字。最高妙是“神主看不真切”一句,最苦心是用贾蓉作槛外传蔬人,用贾芷作仪门传蔬人,体贴入细。噫!文心至此,脉绝血枯矣!谁是知音者?
  笔者拙意认为该处的“神主看不真切”是由于作者摹写的汉族祭祖方式已经是他能写到的最高级别——王公宗室的方式,但如果照皇室规模摹写过实,必然要招致杀身之祸,因此作者要在此处用“神主看不真切”轻轻一笔带过;至于用贾荇贾芷作内仪门的传蔬人,是取其名字的“行止”之意,意在摹写盛大典仪时太和殿的肃严威仪,主仆分界;以贾蓉作槛外传蔬人,是用其长房长孙之意,从贾敬手中接过祭祀的菜蔬,可以跨入槛内男女分界,同样标示了其身上的帝王血脉的身份(因为皇宫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人是真正的男子),值得注意的是贾蓉是宁府中的第五代继承人,和雍正一样,均是第五代。

  综合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作者之所以把宁荣府写得亦南亦北的原因是因为文章中利用贾氏家族摹写了清皇族,当然,这种摹写并非是简单的替代,而是选择了有代表性的笔墨,着重在宁国府上突出了清皇宫,而荣国府则涉及的情节较少,很大程度上还是作者江南老家和北京新家的合写。作者这样写的目的就是要将如椽的笔锋直指清宫,把宁国府写得秽乱不堪正是暗示着清宫皇帏内的腐朽靡乱,“除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并借秦可卿之死告诉读者:“箕裘颓堕皆从敬,祸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就把导致作者败家的根源明明白白地昭示,是由于那个腐朽靡乱的清宫,是由于那个荒淫无耻的皇帝。理解了宁国府隐写清皇宫的实质,有助于继而帮助澄清大观园的产权、秦可卿之死以及贾敬之死等等与宁国府有关的情节,并对作者以家喻国的写作手法有一个更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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