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河南这片土地，那时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几乎一切事物都与“中原”这个名称有关，仿佛不到河南便不知‘中原’在何处，那时年 少偏驳的我对这种说法颇有些鄙夷——因为在国人的心目中，河南总是多少与诸如脏乱差、骗子云集等等这样的负面形象纠缠在一起。于是那时我根据当时在郑州、 嵩山邻近几日的印象，在小说里描写了这样一个给我印象不佳的城市——交通混乱，满街‘蝗虫’（黄色面的出租车），饮食不佳……诸如此类。
　　
　　后来再次来到河南，已经是三年后的春天，洛阳的牡丹虽未逢其时擦肩而过，然而周遭白马寺的悠久历史和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佛的宝相庄严还是让我嗅到了 厚重的历史文化气息，在洛阳我们吃到了平生以来第一次品尝的洛阳水席，也算是初次领略了豫菜——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的风采。对河南的印象略微有所改观，然而 还是有不少负面印象，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在那一行路上唯一买到的可疑假货是洛阳火车站的可口可乐（塑料瓶包装手感极软）

　　此后三年前自驾车游河北至邯郸，离河南安阳很近，仅50公里之隔，因听大学同学提起过安阳殷墟的大名，赞不绝口，于是驱车前往。这一去，便被那气势庞大的宫殿墓群遗址和妇好墓出 土的大批精美玉器和青铜器所吸引。我曾经玩过的游戏大作《文明》中曾经出现过“妇好墓”的名字，用以与上古时代世界上其他文明古国的大型陵墓相提并美，此 前我曾一直相信这一位置应该属于秦兵马俑的，然而自从参观过妇好墓之后这一想法便开始有了动摇，在我看来安阳殷墟虽然在名气和知名度上远不如号称“世界第 八大奇迹”的秦兵马俑，但其出土文物的精美和珍贵价值却是不遑他让，个人认为在观赏性方面，安阳殷墟与四川广汉年代更为久远的神秘蜀国遗址三星堆，相较秦兵马俑要更胜出一筹了。

　　此次自驾车出行的豫东线路，包括了郑州博物馆、巩义（宋皇陵）、开封古城、商丘（睢阳古城）、朱仙镇等几座城市，以下按路线顺序略述一二：

　　（1）郑州

　　回京之后看了《夏商周断代工程纪实》，才发现自己所住的河南饭店宾馆的所在地，就刚好位于郑州商城遗址的北城墙外，真所谓‘今城之内，古城之外’。

　　人民路上发现一淘碟去处，影音质量及品相俱佳，且有不少佳作在别处难得一见，甚喜，流连良久，搜罗数张欢喜而出。

　　夜晚无事，到影院看了《非诚勿扰》，45元，如10：30以后观看，则只需25元。座位前后排间距宽敞异常，可容欠腿半卧，靠背可前后轻微活动，舒适程度在我历来北京观影经历为仅见。

　　电影放映结束，屋外已漫天飞雪，此乃2008年的最后一场雪，因气温不低，雪触地即化，少有凝结。

　　返回途中见两侧商铺纷纷将弃物扫出，然毫无归置之意，街道两侧人行道一片狼藉，本以为是偶然现象，然沿途几百米皆如此，令人愕然。

　　河南博物院—— 与十年前外观无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现如今全国的博物馆纪念馆都免费参观了，此乃功德无量造福民众的一件好事。院藏较十年前自己所关注的并无本质变化， 仍然是最喜青铜器，所不同的是从前不知道哪些是镇院之宝，而现在通过互联网，已可预先查知，再按图索骥即可，其中除镇院之宝莲鹤方壶因游历在外未缘得见 外，其他诸多藏宝大多观摩得见，其中云纹铜禁精美之处令人惊叹，妇好鸮尊、汉代四神壁画、武则天金简等也各擅其奇，不一一尽述。但对于博物馆内的语音讲解 系统和触摸屏自助查询系统而言，我认为其收录的藏品规模仍有待进一步改善。

　　（2）巩义

　　旧作巩县，是北宋七朝八帝皇陵所在地，因北宋都城开封濒临黄河，地势低洼，所以皇陵选在地势较高的巩县。从宋太祖赵匡胤到宋哲宗七位皇帝，以及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均葬在这里。因时间仓促，只看了县城之内的永昭陵， 永昭陵是北宋第四代皇帝宋仁宗赵祯的寝陵。宋仁宗初名受益，是宋真宗赵恒的第六子，即民俗演义《狸猫换太子》中的太子。（现在的永昭陵除皇帝陵园区圈起不 允许进入外，其余如皇后陵和神道皆为完全开放，市民随意在此嬉耍游玩，练拳健身者有之，蹲坐聊天者有之，兜放风筝者有之，骑石人石马者有之，攀后妃陵头者 亦有之，从文物保护管理角度来看似觉不妥，不知将来是否会严加保护。）

　　康百万庄园位于巩义市康店镇，是明、清、民国时期康百万家族陆续修建的一座大型地主庄园，与四川刘文彩庄园、山东牟二黑庄园并称为全国三大庄园，比山 西乔家大院大19倍。（这个介绍说法蛮搞笑，山西乔家大院只是个借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电影名气大唬人而已，即便在山西本省，居首也排不上乔家大院 啊……）

　　（3）开封

　　最爱开封夜市的小吃，那热闹和多样性几可和台北夜市有一比。品尝到了美味的麻辣羊蹄，入口滑嫩，酥烂蹄筋裹香汁，当真是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宋代开封古城已早在明末李自成掘堤黄河水淹开封时被淤泥完全淹埋于现今城市的脚下，宋代的建筑只有铁塔和繁（音婆）塔的底部三截留存。

　　山陕甘会馆坐 落在明代中山王徐达后裔的府第旧址上，其布局严谨，建筑雄伟，富丽典雅，以砖、石、木雕艺术的“三绝”誉冠中原，这三绝的美誉可谓实至名归。其砖木雕刻精 美绮丽，巧夺天工，拜殿挑檐桁以至额枋全以木雕装饰，采用了大量圆雕、浮雕和透雕的技术，其中最下层的“二龙戏珠”和“凤凰牡丹”更是在整版圆雕的基础 上，运用了悬雕的技术（已失传）。望之瞠目结舌，难以想象当日是如何雕来，令人叹为观止。

　　山陕甘会馆的大殿中有宋代古城沙盘模型，有瓮城门十座！真不愧乃固若金汤之城。然而城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开封虽铜墙铁壁，又有李刚、宗泽这般忠臣良 将，然而君昏臣奸，赵宋一脉孱弱，仍不免终陷于女真人之手，二帝北掳为靖康之耻。皇宫东侧的沙盘上仍可见“艮岳”遗迹，高大嶙峋的太湖假石，无数人力物力 的挥霍无度，只留亡国一叹耳。

　　开封城内的仿古建筑公园有越建越滥之嫌，一个龙亭尚嫌不够，又生造出一个天波杨府，满眼“清明上河”仿造景观，开封府和包公祠都是后仿的，颇有些邯郸学步的无趣。罢了，反正我是不去这些地方的。

　　只除了大相国寺，值得一观。不过，对大相国寺要自筹资金3000万元，重建该寺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建筑资圣阁一事，我倒是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据 悉，重建的资圣阁最低也要达到66米，比开封现有的最高古建筑——53米的铁塔，还要高10多米，并且大相国寺本身是处于闹市的中心黄金地带，并不像铁塔 地处东北一隅，这样的设计高度和布局，当真是令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目前受拆迁问题和资金困扰，拆迁计划正处于停滞过程中。）

　　（4）睢阳古城

　　商丘我本身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是听说古城保存得很好，是个四面环水的古城，然而车到古城附近，一路上一个令我非常熟悉的名字跳入了我的眼帘——“睢阳”！

　　唔，你大概简直无法理解我见到这两个字眼的兴奋，因为“睢阳”对于我来说，就是与三十六计中的“无中生有”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与文天祥《正气歌》里面 的“张巡阳齿”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与梁羽生《大唐游侠传》里面“敢知荆轲胆如鼠，好呼南八是男儿”的大英雄南霁云（南八）联系在一起的，安史之乱，以六千 寡军血战孤城睢阳，在毫无外援和粮草最后绝尽的情况下，力拒安禄山叛军十月有余，前后大小400余战，毙敌将300余人，士兵12万余人，最后城破之时尚 浴血奋战，包括张巡、许远、雷万春、南霁云在内的三十六人被擒，皆骂贼而死。血战睢阳， 实乃是安史之乱时期最惨烈的战役。张巡、许远死守睢阳，有力地阻止了叛军的南下，江淮及江汉的保全对战争的最后胜利，赢得了丰厚的经济来源。李翰《张巡 传》和《通鉴考异》记载，此地虽重要，若不是张巡善用兵，则“贼若欲取江淮，绕出其外，睢阳岂能障之哉！盖巡善用兵，贼畏巡为后患，不灭巡则不敢越过其南 耳。”因此“守一城，捍天下”的说法，真可谓是恰当之至了。

　　张公的祠我是一定要去拜谒的，我想张公如果地下有知，能够望到他的祠前“商丘”匾楼的背面，有“江淮屏障”这四个大字，也该能笑慰九泉了。忠烈侯张巡的祠宇虽修得气派磅礴宏伟壮阔，唯一让我有点感到遗憾的是南霁云在其中只供了一张画像。

　　昔日读《大唐游侠传》时，最爱那个英风烈骨谈笑生死的英雄南八。如今翻出韩愈《张中丞传后叙》，霁云之勇、之智、之仁、之义、之信，昭然如日月，读之仍令人心湃不已。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真乃是一代旷世英雄豪杰，侠之风范，令人追思神往。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州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 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 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 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 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韩愈《张中丞传后叙》

　　（译文）我曾经在汴、徐二州的幕府里任职，经常来往于两州之间，亲自到人们所说的双庙去祭奠过，那里的老人常常说起张巡、许远当时的故事。说：南霁云 向贺兰进明请求救兵。贺兰忌妒张巡许远的声望功绩超过自己，不肯出兵援救。喜欢南霁云勇敢豪壮，不听他的话，硬要留他，准备酒席与歌舞，请（迎接）南霁云 入座。霁云慷慨激昂地说：“我来的时候，睢阳的人没饭吃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即使想一个人吃，道义上不忍心；即使吃了，也咽不下喉咙！” 于是拔出佩刀斩断一个手指，鲜血淋漓，拿给贺兰看。在座的人非常震惊，都感动激昂地为南霁云流下眼泪。霁云知道贺兰终究没有为他出兵的意思，立刻奔驰而 去。快要出城，抽出箭来射佛寺的佛塔，箭的半截射进了它上边的砖中，说：“我回去击败叛逆，一定要消灭贺兰，这支箭用来作标记！”我在贞元年间经过泗州， 船上的人还指着来互相谈论。城破以后，叛军用刀威胁迫降张巡，张巡不屈服，就拉出去，准备杀死他；又迫降南霁云，霁云没有回答。张巡呼喊霁云道：“南八， 男子汉一死罢了，不可为不义之人所屈服！”霁云笑着说：“本想有所作为，您既然有话，我怎敢不为国捐躯！”于是慷慨就义。

　　另外睢阳本是中国四大书院之一的北宋应天书院的所在地，但旧日书院早已毁掉，新修殿宇皆大而无当，全无感觉之神气，尚不如我在江西吉安白鹭洲所见之南宋书院，想来也是属于该失去的就无法再留住那类吧。

　　（5）阏伯台和燧人陵

　　这两处都处在商丘睢阳古城外西南，其文化传承意义大于观赏意义，为此我也专门查阅了相关的一些介绍资料。

　　商丘之名，实因商之祖阏（音鄂）伯的封地在此所名，他的兄弟实沈则封于陕西大夏祭祀参星，参商兄弟各居一方永不相见的说法便由来于此。阏伯既是商的始祖，也是我国古代帝尧时期最早的天文工作者，因阏伯司掌火种，并通过观测大火星（中国古代的商星，心星，即天蝎座的心宿二）的升没规律定为授时的标志，因此大火星在中国古代作为一颗大辰星使用。见详细介绍，而他观星所登的高丘——阏伯台，也被供作火神庙。

　　在阏伯台发现一处英文介绍的谬误（中文内容正确），误将大火星（Antares）翻译成行星中的火星（Mars），在中文里面这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在 英文里面可就完全成为荒唐的谬误了——因火星是不可能作为季节授时使用的，中国古代只用木星作为计年使用，因此称作岁星。而季节的划分标识，只能依靠恒星 的位置，这是一个常识。《尚书》中有记载，“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以正仲冬。”说的就是此类依靠黄昏 时分的星象来定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个关键节气的方式，其中的‘火’，便是上文中提到的大火星。

　　又根据形成于战国之前的星宿分野说，就将商丘列为大火星的分野。据《史记·天官书》载：“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古人是把天上的星宿与地上的州城 联系起来的。把天上的星宿，分别指配于地上的州国，使之互相对应。跟据《左传》载：“心，宋之分野”。《汉书·地理志》载：“宋地房、心之分野”。《商丘 县志》载：“按宋本大国，故自为分野。观之阏伯、相土皆主火正，则心为宋之分野无疑矣”。因而商丘就成了大火的分野，素有“火都”、“火墟”的称誉。在此 建有上古燧人氏的陵墓，纪念钻木取火这个对人类而言伟大的历史性创举。

　　（6）朱仙镇

　　全国有三大岳庙，汤阴是岳武穆生地，杭州是葬地，朱仙镇则是岳王生前四次北伐所到的最远处，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在此大破金军，正待收复旧京（开封），却被十二道金牌无情召回的所在。

　　从照片上看，感觉朱仙镇的岳庙修得不如汤阴的岳庙宏伟，以后如果有机会，恐怕还是要去汤阴拜谒一下，以缅怀我们的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抗敌民族英雄。此次在岳庙内有一点困惑，因庙内有一石碑，刻据传是岳飞手迹的《送紫岩张先生北伐》——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北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阏氏血，旗枭克汗头。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诗下的介绍牌说明，紫岩张先生为张浚，北伐爱国将领。然而陷害岳飞的五人铁像中也有一‘张俊’，只一字之差，音同字不同，极易混淆。回来后查网上资料，此‘张浚’非彼‘张俊’，不过实在太容易混淆了，以至于在宋朝当时，有时候都会搞混，这个张Jun一会儿文官，一会儿武将，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降……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