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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些失去的朋友们(2)

8/11/2009 07:53:00 上午 发帖者 流水弦歌

  接着写我那些曾经以为永远能够在一起,然而最后却不知所终的朋友们。

  3、L

  我本来觉得小学同学没什么好写的,无非是整天一块儿学习、玩耍、顽皮打闹,不过后来想想还是有一个是可写的,L,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同龄人的死亡。

  1999年的时候我们小学同班还有一次聚会,那次聚会上大家还提到了L,唏嘘不已。说他若不是那么早就离开人世,如今也该和我们大家一样,是该考虑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一晃竟也快十年过去了。

  L个子不算太高,却是班里头脑敏捷、活泼好动的一份子,几乎所有的体育活动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踢足球他在班里是前锋,他的脚下功夫很好,最喜欢将球左盘右带,在对方禁区前沿附近晃来晃去。前锋就是专管进球的,这一点上他从来都是不负众望,体育课上分队厮杀的时候,数他能够赢得最多的掌声。相形而下,我这种没有什么运动天赋,只知道闷大脚争头球的老实后卫就没什么前途了——因此我一直都很羡慕 L 的脚下功夫,只是自己从来都学不会。

  唯一能让我在某项运动方面能和 L相提并论的,是乒乓球。我们俩那时水平也是属于伯仲之间,由于常打,所以在班里位居前茅。院里有四张水泥球台,下午做完作业之后,我们最常进行的体育活动之一就是到那乒乓球台案前,杀它个你死我活。那时候班里水平最高的有三人,我是打直拍推挡的,胖子是旋转加大力扣杀,而 L持的是我们那时候少见的横拍,弧圈球和削球是他的擅长。我们三个平时练习的时候互有胜负,打法也有所相克,我的打法比较稳,胖子的进攻势大力沉,但不是很稳定,L 的转球对我们俩的杀伤力都很强。所以基本上当我和他们俩的时候,我不太怵胖子,但是有点怕 L的旋转。

  四年级的时候,由于要参加年级比赛,于是我们搞了一次正式的班级内部比赛,循环赛制,每场都是五局三胜,要决出个谁高谁低。正好我哥哥也在场,也一并加了进来,另外包括了班里的另三位同学。我本来是信心满满要拿第一,孰料一上来紧张加上保守,失误连连,上来就被胖子剃了个三比零,好不羞恼。接下来几场对弱手的比赛获得了全胜,然后就碰上了令我一直很挠头的 L。

  L 携刚杀败胖子之余威,与我狭路相逢。在此关头,我再也输不起,只好鼓起精神,要力争赢下这一关键战役,双方大战四局,打成二比二,此时天色已黑,只好约第二天再打。虽然是平局,可我自知侥幸,对付对方的旋转仍然没有绝对把握,很担心第二天的最后一局会失利。后来别人跟我出一主意,说不都讲光板(没有胶皮的球拍)不吃转么?要不你换个光板,不就不怕对方转球了么?我心想那多丢人啊,就没理睬,不过这也提醒了我,因为自己有一块很薄的球拍,颗粒有点类似生胶,平时也不怎么用,于是就想着关键时刻拿出来派个用场。

  果然这一招奇兵起了作用,新拍子对L的旋转果然起了克制作用,L一见自己拿手的弧圈失去了作用,顿时气急败坏,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我也依靠这关键的一役将首战失利的损失完全补了回来。

  也许是受了这场失利的影响吧,眼看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对一向自视甚高的 L心理上是个不小的打击。结果他在下场面对较弱对手的时候,硬是失误频频,球打得磕磕绊绊,完全没有从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们那时候做观众和裁判的,也是成心起哄架秧子,一心偏袒弱者,只要对方打中好球就叫得山响,到最后简直就成了墙倒众人推了,结果搞得L 眼睛都红红的,莫名其妙地2:3又输了一场,完全退出了争冠的行列。最后我哥哥和我的成绩都是仅负一场,拿了那次比赛的冠亚军。

  自此以后 L就觉得我们操纵比赛制造不公,和我们打球的次数也少了,尤其是和最后输给的对手,更是结下了梁子,虽然面子上不说,总不像从前那样毫无嫌隙了。

  小学毕业了之后,我上的初中是寄宿制,回家少了,因此跟小学的同学也便较少联系。第一年暑假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又可以找小时候玩伴在一起玩了。楼前的野草长得很高,于是我约 L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踢球玩耍。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同学时候的场景。

  记得那时电视台里正在重播《大西洋底来的人》,我们每天上午看完了电视重播,下午就去踢球,天天如此。

  接连玩了几天,忽然有一天,L 没来,我们也没太在意。接下来一天,还没来……

  然后突然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朋友咬着耳朵对我说,你不知道吗?L 前两天上吊自杀了,就在家里,挂在后窗帘杆上,等下午家人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断气了!

  这简直是荒谬!我实在不能相信这样的消息,在我看来,这样一个聪明好动的朋友,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而且,他前两天就和我们在一起,踢球,玩闹,毫无异常——怎么可能呢?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消息渐渐传出来,公安刑侦最后的结论是自杀,流传的官方版本都说他是因为好奇,看了电视里上吊自杀的剧情,想亲身尝试一下是怎么回事,孰料不小心扣住了脖子脱不出来,又无人解救,就这么白白冤枉了性命。

  我一直怀疑这个说法,我总坚持认为是他杀:也许是那天下午,有小偷闯入了他的家门,被发现后杀人灭口,并伪造出来了自杀的现场。包括他的家人,父母,和他的姐姐,都一直不相信那是意外的自杀,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被 L的家人反复追问,这些天与他在一起是否有什么异样。然而我们什么都说不出,这件事一直都没有证据,最终也只好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大约会成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知道答案的罗生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隐藏的愧疚,如果 L真是自杀,那么我们作为他的好友,也许应该早几日就能够注意到 L是否有什么异样的端倪,予以劝解或告知他的家人,然而我当时完全没有发现。对好友的死既不知情,也丝毫帮不上忙,因而我一直都对此抱怀着几分愧疚——甚至当时 L还欠着我几本心爱的书,我最后也不敢再去上门要还,我实在是怕碰到他的家人,怕自己无法承受来自对方的怨咎。

  L的死对我幼小心灵的打击,是无端沉重而巨大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的同龄人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永远离我而去,自此生死两隔。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别人的死亡道路中,介入或许有的道义责任。虽然这“道义责任”只是非常轻微,无法言说的。自此之后凡路过他家的楼层,我总是会躲着快速逃过,就像那楼层上方的窗户后面有一双濒死绝望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死亡,因此作为一个无处不在的威胁和切实的体会,自此时常笼罩在我的心里。它促成提醒了我关于人生存在价值的思考,同时也为我日后的悲观情绪埋下了伏笔。

  那个鲜活生命从此在记忆中永远凝固的夏日,我,十四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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